有来,印颉却丝毫不减远行的兴致,一路上与我们东拉西扯,似乎确实高兴。
我忍不住道,“小羊,大家兄弟一场,你不用在我面前也作戏,咱们有难同当。”
“我是那样的人么?”他公然赏我一白眼,“小宝,大家兄弟一场,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忍着,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望望四周,将声音压低到极致,“难不成你要去抢亲?”
小羊嘿嘿一笑,“小宝,爷早就备好人马了。”
我就说么,印颉怎么能是坐以待毙的主儿?
六月十七,吉,宜纳采、婚娶。
我匆匆走进上书房,云箴已然跪在了院中。
我蹲下来,兴灾乐祸地问他,“后悔了没?非喜欢那么个人物?”
云箴哭笑不得,“别气我了,爷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今儿一大早,世王府就被一群莺莺燕燕给围了,花街里带来的脂粉气将世王府府围堵得水泄不通。美人个个梨花带雨,各显其能地哭诉思念云小王爷之衷肠,更兼哀叹命运多舛,一时间世王府门前抚琴弄萧,yin诗唱曲,皆是细话缘浅情长,此情此谊终身不忘的调调,引来无数人围观,瞬间满城风雨。
原本过来宣旨赐婚的司礼太监一看这情形立刻打道回宫,启禀皇上去了。
没一柱香功夫,箴少名动京城。
逛巷子逛出个情长的姑娘不算稀奇,可逛出二三十个情长女子围在家门口说痴话唱恋曲,那就是神乎其神,可谓荣臻男人之最高情境,创千古之奇观了。
御史大夫也不客气,几纸书文直送进宫门告到朝上,后半段早朝没议论别的,光聊这件稀罕事了。我敢打包票,那气愤绝对都是从艳羡里生出来的嫉妒,哈哈,箴少,我也很妒羡你的。
我咳了咳,揶揄他道,“感觉如何?”
他着咬牙,“就当他后悔了,亲自跟我哭呢。”
“得了吧你,如今除了他你还能跟谁?看这回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你。”
“他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动静?”云箴一脸狰狞,“居然有三十一个愿为他冒险出头的姑娘,整整三十一个姑娘!而且个个都是楼里一二名的头牌。羊印颉,别让爷捉着你,爷要是按住你又让你下得了床,爷就是绿壳王八。”
该,让你喜欢祸害。
我想再揶揄他两句取乐。殿里突然轻咳了一声,我忙站起来一路小跑,跪到殿中。
“平身吧。”云礼轻挥了挥手,“接旨吧。”
我躬身接了。
这是派我与牧观同去狭州道协同小羊共建新州的恩旨。凤凰谷是重要商路,当初清扫土匪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正是为了这条钱途,如今正是朝廷取而代之设卡纳税的时候,我主要去设防,以防土匪东山再起。
云礼缓缓道,“你告诉他,这次是你保他,朕方不咎,若再敢造次,朕定不轻饶。”
我连声允诺。
云礼却笑了,“再告诉他好好干,如今朝政关系错综,朕身边倒缺这么个有鬼主意又胆子大的,只要他三年考绩上优,朕就调他回京城来。让他和云箴团聚。”
“皇上,小世王爷想亲自去,正跪在外边等您宣呢。”
“不是叫你不要管他们的事么?”云礼微蹙了蹙眉,复又笑了,“想出这么一个法子难堪王爷,朕怎可随便称了他的心意?再说云箴,不罚他跪一跪,难免人还没走,心早飞了。”
我噗地笑了。
云礼转头望了我一眼。
我正色道,“皇上圣明。”
我也看云箴的心思确实早就不在京城这片地界了。
“那,出去走走吧。”云礼抬袖起身。
我垂头收好圣旨,“是。”
云礼推开耳房的门,我随在他身后绕开前院,走进御花园。
六月的天,知了叫得正欢。柳叶翠碧,飞廊横斜。
云礼带着我站在堆绣山,整片皇城和半片京城都收在了眼底。
云礼轻抚了抚回廊。待要说些什么,又瞥见牧观匆匆从太和殿转了过来,于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牧观袖来一本帐册。
云礼接过,随意地坐在廊前,“都算好了?”
“是。”牧观恭敬地站在一边,指点道,“前十页是狭州道各关卡修缮维护的所有费用,以及迁民入关的预耗。后面附有预计的税收和其他收入。”
云礼笑了笑,抬头对我道,“朕要静阅一番,你引着秦卿,且在园子里走一走吧。”
“是。”
我与牧观并肩慢步下楼。
记得大考那一年,我就想过,只盼有一日能与他并肩朝堂,共佐皇上,别无他求。
如今这愿望实现了,我也可以公然大方地牵住他的手,惬意地倘佯于皇宫中的湖光山色。小羊曾经说过,“有梦想才有未来。”今日我彻底受教了。
水榭流光,碧波荡漾,映出堆绣山,更映出那个静心翻阅帐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