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两人鼻尖相碰方停下来,一双眼睛就像是黑暗中落在他面前流星,亮得摄人心神,语调轻得像是一句呓语,却又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开:“怎么,‘真神’也会害怕么?”
顾怀心脏骤然一阵狂跳,惊慌失措地抓住了他的手,瞪着眼噎得说不出话来:“我……你……”
一抹得逞的坏笑在凌容与脸上渐渐漾开,忍不住万分灿烂又无比得意地笑出声来,只觉自己的小神仙分外笨拙可爱,好欺负得令人心软,一时龙颜大悦,抱住他亲了一口,挑眉笑道:“你当我傻么?流炎灵归阵中‘念’出现之时,连我都惊讶万分,你却一副不为所动的镇定模样,加上杜阮对你做的事,猜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顾怀仿佛被他的机智惊呆,瞪着眼默然半晌,不知想到什么,忽也噗嗤一笑,露出一抹欣悦之色。
凌容与垂眸睨了他一眼,奇道:“你笑什么?”
“我笑……那时,天地本源与八尊神都在你前面,”顾怀抬起眼来,眸中流光涌动,一副抿唇忍笑的神色,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你竟然在看我。”
“……”
凌容与不意给他扳回一城,耳尖一红,一时竟无话可驳,只得轻咳一声,昂着下巴又靠回了软垫上,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你还有什么要招供的事,别想着糊弄过去。”
顾怀满心紧张都被他弄得放松了下来,缓缓舒了口气,万分认真道:“你要记得,不管看见了什么,在我心里,你都是最重要的。”
凌容与一脸理所应当地微微点头,仿佛他说了句废话一般:“那是自然。”
“……”顾怀默念着接下来他的世界观会受到的巨大冲击,忍住了没扑上去咬他,闭上眼默念法诀,将识海放了出来。
“嗡”地一声轻yin,识海在房间里荡开一片白光,核心处的阵法流炎涌动,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几乎要将他身形隐去,耀得人睁不开眼。
凌容与看着他整个人没入光柱,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心中莫名一紧,忍不住抬手去碰,刚一触上,便觉其间一股极大的吸力,仿佛一个疾速旋转的漩涡,一股不可抵抗的巨大力量霎时便将他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凌容与一把抱住了紧闭着眼盘坐其中的顾怀,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一处,四周光影却飞速变幻起来,一幕幕识海中的景象在他眼前闪过,好似一个个巨浪打来,将他淹没其中,汹涌的浪chao也奔涌至他的识海,霎时间融为一体。
他便看见小小的顾怀,坐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一个个孩子被父母领走,偷偷跪在地上,低泣着祈求自己的父母能够回来;六岁的顾怀,远远地看着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走过去的时候,所有人却都跑开,只留下一个皮球,他便不知所措地拾起来,想了想,认真地从一拍到了一百,抬头看时,无人回来……十五岁的顾怀,沉默地抱着书本,游离在人群之外,孤僻又安静,忽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自书中笑意盎然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口,笑意便骤然在左右无人的尴尬中凝固起来;十七岁的顾怀,百般努力地想要加入一个小团体,一个人做了五份作业,却在被老师发现之后,立刻被迁怒抛弃;二十岁的顾怀,在日记本上自言自语地写“人生来就是独自一人,除了自己,谁也不能陪你一生,所以,我就是你唯一最好的朋友”……二十六岁的顾怀,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悄无声息地猝死在了家中,谁也不知道,他的魂魄恰好被一个书中的世界吸了进去,重生在另一副躯体里,然后人生一扫沉闷灰暗,陡然绚烂起来……
他看见刚变成燕顾怀的顾怀和司空磬三人逆流而上,满脸惊讶欣喜地望着眼前的世界,舍不得眨眼,看见他遇见年幼的自己,无辜被狠狠欺负了一番,却还悄悄偷看,满眼不自知的艳羡,看见他穿墙而过,仿佛被风歌施了定身术,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越墙而过,脸上又像是笑又像是哭,隐身术失效都没有回过神来……也看见后来分离之后,诛邪盟那一地血色的“无”字,他捏着断成两截的笔,几乎当场咽气,看见日神进入他的识海,告诉他他是世间唯一不能死的人,看见他躲在钟寂界的峰柱之中,疯狂地画着自己的画像……
凌容与猛地闭上了眼,竟不敢再看,即便是在女娲釜中,他也没感受过这样令人窒息到难以承受的剧痛,简直是钝刀子杀人,磨得心都战栗起来。
被他死死按在怀里,差点真正窒息的顾怀挣扎着抬起头来,万分内疚地亲了亲他发白的唇:“抱歉,我忘了……”他只道担忧真相的冲击,竟忘记自己的记忆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凌容与更紧地抱着他,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我早就没事了,”顾怀从没见过他这样难过的神色,一时间手足无措,“你看,如今我什么都有了,连这个世界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凌容与终于开口,想说你怎么这么笨,为什么被欺负了还要跟着自己,为什么想着跟诛邪盟同归于尽,为什么受重伤的时候还要画画!却又偏偏心知肚明,问不出口,只得咬牙哑声道:“笨死了,他们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