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暴露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欧申纳斯一直不换“卧室”?为什么又突然开始找新“卧室”?为什么没有更早表现出换“卧室”的意向?为什么是在答应了蒂姆的邀请后才行动?
许多个“为什么”相互挤压,彼此融合,最终留给研究员们的却不是一个问题,而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海神从未把自己和这片海域联系在一起,他是个安分的过客,安分地守着自己稍作停留的角落——直到这里的主人为他敞开家门,邀请他留下。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欧申纳斯对新“卧室”的挑选就变得令人期待了。
新“卧室”的选定花了不短的时间,整个夏季欧申纳斯都在以一种兴致勃勃的状态挑剔着海神岛周边的岩洞。在这过程中,欧申纳斯没有刻意回避过摄像机,尼克试着询问他,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
“我想搬家了。”在回答的时候,欧申纳斯表现得很轻松。
尼克问过他:“需要我们准备一些装饰用的贝壳吗?我们可以弄来很多贝壳。”
欧申纳斯当时同意了,还向尼克道了谢,但当他开始布置新家,贝壳的供应方却成了蒂姆。
“迪迪给了我很多贝壳——很多很多,”欧申纳斯在拒绝研究员们的贝壳时重复了许多次表示“很多”的发音,表情介于好笑和无奈之间,“真的太多了。”
没人知道蒂姆究竟送了多少贝壳才让海神发出这样的抱怨,正如没人知道蒂姆究竟是什么时候送去了贝壳。
欧申纳斯的新居在海神岛的西南一带,比他原本的“卧室”更加深入大海,也离蒂姆的住处更近。人鱼们在镜头之外的接触显然比原本更多了,研究员们一度怀疑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人鱼们已经彼此坦诚心意,但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的日常很快让大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期待反反复复落空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唯一能安慰大家的,似乎只有欧申纳斯的恢复进度了。
和先前侧重于对话的表现不同,在搬进新“卧室”之后,海神开始用歌声描述每天的见闻。长篇的叙述对他来说还是显得吃力,欧申纳斯有时会重复蒂姆使用过的唱段,有时则以它们为基础进行变形。发音和衔接的小瑕疵无可避免,但他描述的内容本身很少出错。
蒂姆唱起过的水母在欧申纳斯的歌声里摇摆,提到过的海鳌虾同样在欧申纳斯的叙述里耀武扬威。鱼群在礁石间穿梭,海藻爬满了沉船。从某个事物到某片区域,欧申纳斯在用歌声重复认识海域的过程。那些唱段中的模仿意味很重,如果这样的模仿发生在陌生的人鱼之间,或许已经算得上是对领海主人的挑衅了,但在这片海域,海神的每一次模仿,得到的都是蒂姆更加细致复杂的示范。
耐心的教学持续了很久,人鱼间平稳的距离也始终没有缩短。
“我总觉得在我调走之前是见不到他们互相表白了。”不少人愁眉苦脸地抱怨。
更多人则是彻底放空了自己:“我已经想象不到他们表白时会是什么景象了。”
当然,说是这么说,并没有人真的放弃过对那一刻的幻想,就连尼克也不止一次地假设过他们告白的时机和场景。激烈的、热情的、平静的,甚至冷淡的——各式各样的设想填满了海神岛每一个漫长的极夜期。
然而当那一刻终于来到时,它却和所有的设想都不一样。
第44章
尼克在海神岛工作的第十七年,欧申纳斯搬了第二次家。
新家的选址很微妙:它在岛南端的河口附近,和蒂姆的休息区只有很短的间隔。
虽然按照欧申纳斯自己的说法,搬家只是为了感受不同的环境,但研究员们还是从中看出了蒂姆的影子。
“岛的北边你也没有长住过。”人类不配合地起哄。
海神被逗笑了,笑过之后却没有继续解释。这样的反应研究员们当然不会满足,不过也没什么人坚持追问答案。毕竟在过去的几年里,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就像越住越近的“卧室”一样,人鱼们的亲密度也保持着日渐增长。他们一起捕猎,一起歌唱,即使分开行动也时常交换彼此的见闻。尼克不止一次地发现他们甩开海豚群独自造访沉船,其他同事也留意到蒂姆那些关于海域的歌唱总是在涉及欧申纳斯的段落密集地出现装饰音。
“如果秘密是有温度的,这片海域几年前就该沸腾了。”
类似的假设句在岛上流传有很多,但很可惜,假设也得尊重现实。
海神岛的现实从来都不具有那样的热度,人鱼们的生活恬静而安宁,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恐怕也还是这样。
尼克曾经在忍不住的时候试探地询问过欧申纳斯——“不问问他吗”,大概是这样的表达——问句没有前因后果,但尼克确定海神听懂了,因为对方冲他眨了眼睛,然后捉弄人似的笑着反问他:“问什么?”
那个表情尼克记得很清楚,欧申纳斯看起来很愉快,灰绿色的眼睛温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