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许多人会理解我。他们也想变成自己喜欢的明星的样子,有的人甚至没有和目标脸孔相似的基础,却也这么尝试了。为什么我不行呢?”孟杭没有松手,反而将程蔚识拉得更近了,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隔着口罩贴在一起,“甚至……甚至在许久之后,当我得知他早就死了,不但不曾失落,反而心存感激,感谢他给予我这样突破自我的机会——以他的离世为契机。”
程蔚识被他那双怪异黝黑的眼睛吓了一跳,当即向后退去,挣开了对方拉扯着他衣领的手掌心。
他夹在衬衫里的笔记本险些掉出来。
孟杭张开了手掌,胳膊仍在荡在外面,自顾自说:“可是,报应随之降临。我整容调整的幅度较常人来说要大上许多,所以在14年上半年,后遗症越来越明显,我的面部肌rou中不自然的部分开始恶化。不过,正因为钟非早已离去一年,黄修贤已经想办法抹去了当时的一系列证据,也做好了我随时会退出的准备。可这时,他担忧的并不是死去的钟非被人发现,而是‘钟非’消失后带来的无数损失。在我的扮演之下,钟非已经从一个刚在荧幕前崭露头角的新星变成了一位当红小生。广告代言、节目邀约应接不暇。但看着我逐渐恶化的面容,黄修贤除了感慨可惜之外,只能是无可奈何。然而就在这时——”
程蔚识大约已经猜到了大致走向。
黄修贤不知在何种机缘巧合中发现了他。
“就在这时,有一位黄修贤在P市新结识的生意伙伴,听见黄修贤提起钟非后,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在做生意时,遇见过一个小时模样和钟非极其相似的人,名叫程蔚识,他说,他还帮你上了户口。黄修贤听后异常亢奋,连夜前去搜查了你的资料,万幸,你当时除了胖一些之外,并没有长歪,还是和钟非非常相像的。他对你的身世遭遇与模样都极为满意。黄修贤觉得,连我这种人都不会被人认出,那么你只要稍加训练,必然能够胜任;而你,也定会因为自身坎坷的遭遇,答应他的要求。”
孟杭说到这里,朝程蔚识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那双有些瘆人的眼睛像是在说:“你也不过如此。”
程蔚识被他盯得莫名心慌。
而那个帮他上户口的人……程蔚识悄悄握紧了左拳。
他继续写道:“那么,柳梁呢?”
孟杭在看见这个问题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明明戴着口罩,那两只手却仍然捂的很紧,将口罩都扭在了一起。
手指跟着颤抖起来。
“这一辈子,是我对不起他。”
孟杭垂眼望着程蔚识前方的地面,声音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带着一道温柔的鼻音:“那时,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就骗他。骗他说,我要爬段可嘉的床,骗他说,我要听董呈的话去潜规则。总之,在我离开的前几日,我没对他说几句存有善意的话,想让他断了念想。他那么优秀的人,为什么要沉浸在这样捆绑炒作的虚拟现实中无法自拔?为什么?”
程蔚识写:“可是,他已经死了。”
想了想,又写:“你与他相识一年,他将你放在心里,却连你真正姓谁名谁都不清楚。”
因为那本日记本上,写下的全是一个又一个的“钟非”。
孟杭注视着程蔚识写的第二句话,眼中稍起涟漪:“你也是帮凶。”
程蔚识:“……”
孟杭转头看着烟灰缸里的香烟几乎已经烧成灰烬,目光转向数米高的隐蔽天窗之上。
天窗外没透露半分光亮来。
“在你离开之前,我给你唱一首歌吧。”孟杭看着天窗,慢悠悠地开口。
“我有一个秘密。
我是这条坦途上可有可无的影子。
奔跑、追寻、消逝……
无人知晓,无人过问。
我有一个秘密。
我是这条路上的无名旅人。”
孟杭只唱了那么一段,大半声音被隔断在了口罩里。
但程蔚识听得出来,这是……钟非成名曲的变奏。
明明是一首没什么内涵的欢快口水歌,一变奏竟变出了伤感深刻的情绪来。
“这首是我潜藏在此重新谱曲填词的,感觉怎么样?”孟杭笑笑,语气听上去像是满不在意,“这首歌本来就是我作的,却被黄修贤拿去署名给了什么作曲人‘格格’。你说,他坏不坏?”
坏……当然坏。
他甚至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孟杭的绝望心情。
孟杭这样的说话方式,听得程蔚识心里愈加愧疚。
程蔚识记得自己还因为这首歌领得了“年度人气歌手”的奖杯。
程蔚识写:“我有件东西想要交给你。”
他从衣服里拿出柳梁的笔记本,塞进栅栏的缝隙里。
孟杭接过,翻开了看了看,那张画便掉了出来。
孟杭看着画中自己的笔迹,笑着摇头,自言自语道:“那时我真是太天真,妄想会有救世主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