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这记性,应该是你爸爸放的,包括今晚的‘圣诞夜’,也是他请求我们帮你补办的,我想大概是他知道你一直很喜欢过圣诞吧。”
向迩低头看着那领带和领带夹:“你之前还说你和他只联系过一次。”
“……”里欧以笑应对,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说过谎话。
“他是怎麽说的?”
“大约四五天前,他打电话给我,说你准备单独回来,余下就是他请求我们帮助你布置这些了。”
“所以你问我,他为什麽不和我一起回来的话,也是故意的。”
“……”
“我不能理解为什麽这些事也要瞒着我。”
“你爸爸说,你应该会更喜欢以朋友名头布置的惊喜。”
向迩抿嘴:“他就是这样,又自以为是。”
话是这样说,他仍将领带收进衣帽间,一屉饰物拉开,跟来门边瞧着的里欧不禁吹声口哨。他眼尖并且懂些门道,那屉领带、皮带及手表,每份都是够奢侈的品牌,满当一玻璃抽屉,更是价值不菲,可惜碰上的小主人幼稚又低调,平日连手表都极少佩戴,还记得一回随意挑选一块戴在手腕,进校便引起诸多揣测,毕竟新品,毕竟奢侈,难免招来艳羡。
但向迩厌恶这种内含歧义性的注视,回家后将手表摔在父亲面前,叫喊着自己再也不戴这些东西,气冲冲爬上楼,躲进工作室不肯现身,后来几天也鲜少开口,任凭父亲又告饶又诱哄,后来当真再没戴过手表等饰品。倒是一回从邻居家的小姑娘那得来一块儿童防水手表,粉蓝色,表盘是位迪士尼公主的面孔,色彩艳俗又廉价,他却很喜欢,把这只唯独受到宠爱的手表郑重塞进一众奢侈牌中,浅色系中乍然多了一道艳丽,父亲跟在他身后哭笑不得,却纵容他的随心所欲。至于他那天发狠掷表的理由,直到许久之后,父亲才明白那来源于何:他的孩子是曾经被集体抛弃过的人,嘴巴紧闭不是不在意,而是抑制着在意,在外豁达洒脱,任性委屈的一面便只好留到家里,在唯一亲近的父亲面前发泄。但是多矛盾啊,他可怜这个孩子的闭口不言,却也可耻地为这份特殊感到荣幸而熨帖。
没有聚会的圣诞夜过得无趣,里欧绞尽脑汁想为向迩闹些特殊的活动,但都被一一拒绝。向迩困得厉害,靠着门边,眼皮都要合在一块儿,听见引擎声响抬一抬,看车屁股消失,再半闭着眼摸索回房,往床上一倒。原以为安静片刻后是昏睡,可他睁开眼来,盯着天花板上两块交叠的光圈入神,那感觉仿佛他隐隐失重,总想这两天过得如走马观花,到头来回想,所有事都模糊,唯独左手手腕那截红绳和坠在底下的小月牙,摸在掌心还有些实感。
合衣睡前,他还迷糊记着里欧临走前的嘱咐:中文学校那有你爸爸剩下的东西,周日前必须拿走,千万记得。
第二天就是周日,向迩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比原定时间晚上两个半小时。踩着云似的起床洗漱,面包咬一口又吐掉,胃部热热的发疼,他难受地捂了一会儿,撩起毛衣衬衫检查,感觉肚皮里像是有人在打壁球,壁是他的肚皮,球就是胃,咕咚咕咚,看着竟然有些像卓懿受着胎动那样。他撩着衣服在客厅走两步,户外晒着积雪的阳光穿过玻璃照来他肚皮,他上手摸一摸,又觉得好笑,接着碰上一点淤青,细数它由来,约莫是几个月前,他和楚阔街上打架,被其中一个壮汉两拳中胃,到现在还有一些痕迹。
说到楚阔,他今天一大早便算准时间来简讯轰炸,向迩认真地逐条审阅,看到最后放弃,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时间抄那麽多rou麻兮兮的句子,活像他上了天堂或下了地狱,这辈子都没法再见一面。而和他深夜发疯不同,其余朋友和长辈仅是简单问候是否安全抵达,尤其向境之,更是简单,他不问“到家没有”,而说“照顾好自己”。向迩想,他不问其他,大概是因为无论在哪儿,他都有手段能够完全控制自己身边所有人和事的缘故吧。
向迩出发是下午两点,中文学校这时候课程不多,女校长唐娜自收到消息便在门前等待,她平易近人,和向迩关系不错。
“你爸爸的东西其实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次托你来拿的,是他为他学生四处收集的原文书,”唐娜为他推开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都在这儿了,前段时间才陆陆续续送回来,那些学生都很感谢他,听说有些书都已经绝版,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收来的。”
向迩随意翻看一本,是意大利文。
唐娜坐进办公椅,问道:“你爸爸这次没有回来吗?我给他发邮件,他说他还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可能久一些,也可能很快就会回来,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女校长是向境之底细少数的知情者,向迩简短道:“他有工作,行程确实很难安排。”
“那倒也是,”唐娜赞同,随即问他是否愿意随她进教室一趟,“你知道你爸爸在学校很受欢迎的,学生都很喜欢他,他当时突然辞职,我们一下子找不到接班的老师,他的书法课不得不停课近两周,大家都很遗憾,而且经常有人跑来问我,你爸爸还会不会教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