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手掌印消散,蒋老招手要门外助理进屋,同时当作闲聊道:“我记得,冬青签过一个年轻人。全名我记不太清楚,人我倒见过一面,大家应酬麽,就这麽些地方,难免会发现,说道两句。我记得,他和刘市长的夫人有些渊源,虽说我和刘市长以前有些工作上的冲突,但现在我都退休了,在他那儿勉强还有些面子,你既然要找人,不如去问问他?我听说,那年轻人之前和东家闹解约,双方都不太愉快。”
向境之接着要起身:“多谢您。”
蒋老阻拦:“茶,喝完再走也不迟。”
向境之动作行到半途,僵在原地,他没有抬头看一眼,仅迟疑半秒又回至原位,如往常速度品完一杯茶,又照例听了一番讲解,等到终于被放行,他额前已然爬满许多细汗。走时他极力保持冷静,看在旁人眼里,却仍旧显出几分仓皇。
人走远消失,助理俯身耳语:“不必通知刘市长?”
蒋老摇头拒绝,举杯啜一口,笑道:“俗话说打蛇得打七寸,现在不就刚好,不多也不少,这蛇也没法再活着。”
向境之自离开茶楼便一路飞驰,途中从陈冬青手里要来那小演员的私人信息,按着导航朝住宅区跑,从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上去,敲门后等了好一阵,没想到露面的人居然是陈冬青。
面对好友疑惑,他有些闪躲:“我猜你跟我要这地址,是因为这事跟这人有关系,我就提前过来了。再说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蒋老会对耳朵下手。”
向境之对他笑一笑,却没表明自己是否相信。
这会儿时间将近傍晚,陈冬青原先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打乱,他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既要处公事,私事又紧追在身后,不许他偷闲一秒,满腔的焦躁这下都宣泄在那小演员身上,他一拳一腿,直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抱着沙发痛哭流涕,后来干脆抱住他裤腿喊救命,求他饶自己一命,自己什麽都可以说。
向境之立在靠阳台的玻璃门边抽烟,闻声没有动作,而平静望着室外夜空渐渐浮现的点点繁星,他像是望得入迷,忘记嘴里还闪着火星,直到一口气屏到最后,才想起动一动嘴唇,嘬一口,两手夹着把烟头从嘴里取下。
那小演员仍在求饶,两手拽着陈冬青裤腿,叫他烦不胜烦,将人踢开了,把落到额前的头发往后捋,喘口气道:“好啊,你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但凡说错一个字,我掰断你一根手指头。”
小演员急忙点头:“我说,我说,我都说。”
这演员姓黄名文森,事业上主攻大银幕,前不久刚在某国际电影节中被提名最佳男配角,而和他高大抢眼的外形截然不符的,是他本性虚荣,好走捷径,去年刚攀上一位官太太,由此获得不少演出机会,可他偏又目光短浅,自以为找着一位冤大头,就等于爬上人生康庄,转头就跟东家强势解约,生怕多留一秒,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运气都要跟着跑走。然而好日子没过多久,那官太太很快厌了,平常在丈夫跟前还有些唯唯诺诺的,对着他们一群外面包来的东西,用过两三次就嫌腻味,有的能打发就打发了,余下的一部分留着牌子,一部分送给其他太太,其中黄文森倒算幸运的一堆,他嘴甜又会撒娇,开始把那太太哄得晕头转向,还把人引到丈夫那儿,稀里糊涂就认了干爹干妈。虽说只是酒桌上的笑言,但到底也算有个小小的名分,偶尔也有人带着他出席些应酬场合,对某些秘辛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所以说,你知道是谁把人带走的?”陈冬青问,“藏人的地点呢?他们有没有说要把人怎麽样?”
黄文森叫屈:“我只是听过一点,那老太婆跟我讲的,但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只说是她老公饭桌上随口讲的,她没听清楚,我更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啊,我,我不知道,啊——”
陈冬青将他右手小拇指紧捏着,微微往左转个角度,听那人大叫着告饶:“你知不知道?”
“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你要问问他们去啊,啊——”
左手无名指跟着小拇指一道歪了角度,陈冬青闭一闭眼,累得直叹气:“早点儿说,别浪费时间行吗,你也能少遭点罪。”
黄文森痛哭,眼泪鼻涕混成一团,顺着他趴地的姿势黏上地板:“我不能说,他们会弄死我的……我不能说。”
陈冬青:“惦记他们会不会弄死你之前,你应该了解一下,我会不会弄死你。”
“你这是施虐,施虐!我要报警告你!你跑我家里殴打我!”
“之前有助理说你双商都不太喜人,我还当是那人背地里挖苦你,特意说得难听,现在看来还真这麽一回事。我倒想问问,你哪儿觉得你能告倒我,你当你暴力解约磨蹭大半年我都不批,结果你一傍上那太太就过了,你以为是她有面子?”他拍拍脚前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孔,“我在这里打滚摸爬那麽多年,到这位置,还真没你想得那麽容易,所以说,在我好说话的时候,给自己留点力气,行吗?”
“……”
“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