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敌国,我很喜欢,但是为天下王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成为孤家寡人。我要活得热闹肆意,随我心意,当局者哪一个能随自己心意的?饶是你,不也是被千军万马拘着,终归没我这般洒脱。]
贺呈陵写到这里停笔,想又不想再补些东西,但最终还是继续补了一段——
[过两天要从东南亚那边来几艘船,乘着那边的水果特产,我嘱托人定了些番石榴,你当时送了我许多,我现在是该还礼的。可是从上海滩到大沽口距离千里,就算我快马加鞭送去也是不新鲜了,所以你还是自己来取的好,过了时间,我可就不等了。
贺呈陵]
贺呈陵将这封信发了出去,等着林深收到了在给他回话过来,让他好好奚落一二,可是事实上,他却没有机会知道林深是否看过那份信了。
民国七年十一月七日,陆军第三师师长林深率部割据京津冀占据中央 ,造各路军阀围剿,各方僵持之下,遂成无法进出之死城,飞机轰炸频繁,不知城内情势如何。
“啪!”
这是贺呈陵这几天摔在地上的第十三根钢笔。
“打仗,打仗!到今天,到底还有什么好打的!”他在办公室内来回走动,嘴里嚷嚷。
“别担心,呈陵,”苟知遇赶忙宽慰道,“从帮带到镇统制官再到营长旅长师长,林深哪一次不是大大小小化险为夷,这一次一定可以,他手握虎狼之师,定然可以无忧。”
“若他不能无忧……”贺呈陵想说句狠话,却发觉如今世道仅凭他一己之力难以改变分毫,这是乱世,出分裂割据的枭雄,出借机盈利的富翁,可是无论是枭雄还是富翁,都没有办法改变时代前进的脉络,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只是螳臂当车。
“若他不能无忧……”他的手死死的抓着桌角,指节处泛了白。
苟知遇看他面色灰白,心中咯噔一下,赶忙道:“呈陵,你可不能因此就做起了傻事啊!”
“我为什么要因此做傻事?”贺呈陵转过来看着他笑,眉眼骄傲又锐利,“谁能让我做傻事?要是林深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我倒是也已经会活的热热闹闹潇潇洒洒的,养上一堆美人儿,谁也别想让我为他们改变……”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恶狠狠地补充,“我要让林深气死,在地下也不安生!”
民国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林深位于福州的下属率部到达勤王,里应外合打出快速反击,十一月十八日,各路军阀的联军无力回击分崩离析,然第三师师长林深却于突出重围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贺呈陵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他也接到了这个消息,其实也不谈什么接到不接到的,毕竟满大街谈论的都是这次的混战。
为了支援福州,贺呈陵将当地分公司的所有一切折现,如今自身也是陷入了危机。
他整宿整宿的没有睡,此刻思索对策的时候竟然直接睡着了,而后堕入梦境。
梦中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问他说,“如今你散尽家财,以后该如何?”
他在男人唇上偷了个亲吻,懒散地笑着,“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大不了东山再起,再说了,就算我不经商,不过是闲来唱个戏来也是人间一流,要是只干这一行,还不够当个大名鼎鼎的角儿了?”
“当然使得,”男人笑,姿容鲜艳,“若你天天唱戏,我必定天天去当你的座上宾,到时候贺老板可不能嫌我烦就将我赶了出去。”
“什么出息?”贺呈陵抬起手去戳他的脑袋,“要我是你这般大权在握,看上谁定是要强取豪夺掠了来,让他日日只能为我一个人唱戏。”
“呈陵,”男人单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你这般说,可是在告诉我,我应该直接将你强取豪夺了去?”
“呸,我是在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戏子,你要真敢这么做,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男人唇齿一张一合,似乎在回应些什么,可是贺呈陵忽然听不见了,梦中的世界忽然崩塌,只剩现实中的贺呈陵泪雨滂沱。
这个人,竟然只能靠梦里才能见到了,多可悲,多可笑。
有人在这时推开了他的门,他的眼睛被泪挡住,看不清来人,只能凭借猜测觉得只可能是他的副手苟知遇或者秘书阿睿,所以他取了方巾擦眼睛,再次抬起眼时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物。
那是林深身着军装站在他的桌前,他的左手捧着一束腊梅,抬起右手晃了晃他手中那封信,那封信以贺呈陵那句“所以你还是自己来取的好,过了时间,我可就不等了。”结尾。
林深这般说,“呈陵,我来娶了,以后都不需要你再等我了。”
同年十二月,林深带着一个男人回了平京,有好事之人问起副官那男人的身份,副官沉默半天,最终回答道,“其实,那是我们的将军夫人。”
而此时,我看桌上,番石榴正红,梅花也艳,当真是应了那句诗。
楼角初销一缕霞,玉人和月摘梅花。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