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死狐悲
云梦阁从外看是一座富丽堂皇,光鲜漂亮的环状玻璃楼,只是一进门,就被云海雾海笼罩,空气是呛辣浓烈的,光线是昏暗的,声音是嘈杂的,就连墙壁都被涂成暗灰与蓝绿相间的暗色调,在宇宙飞舰上公认为冷冰冰缺乏生机的涂装风格,在这里被认作“酷炫”和“新chao”。
这里的常客是购置不起私人游戏舱的小混混,偶尔也会有一些叛逆逃家的少年少女,后者在这里是公认待宰的肥羊,上至工作人员下到敲诈勒索的混混都想着在其身上敲一笔。
林瑰夏已经是这里的老客了,这次她也同往常一样戴上兜帽,刷卡结账,脚步匆匆就往门外走,出门的时候,冷不防同一个红色爆炸头的青年撞个满怀,她冷冰冰与那人对望一眼,重新戴好兜帽,也不吭声,埋头继续赶她的路。
只有常来这里的老人才知道,这种情况下绝不能道歉,在外界看来彬彬有礼的行为,在这里只会被当成好捏的软柿子敲诈到连底裤都不剩。
林瑰夏想息事宁人,不代表对方也这样想。红发爆炸头没走出几步远,就转回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尽是猥琐的回味,方才的一撞,他已经发现了,这是个女的,长相虽然没看清,但那头亮眼的银蓝长卷发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女人,单凭这两个字,在黑市就能报出一个不错的价格,何况看她的背影,竹竿一样的身姿虽没什么女性魅力,走路的样子另有一股韵味,脊背挺直,哪怕双手懒散地插在衣兜,也无损那种清贵优雅的气质。
只有专门练过礼仪的人,才能把腰杆挺得这么直,步子踏得这么整齐,爆炸头想不到这么深,他就是凭直觉来得出最简单粗暴的结论,这人是只肥羊。
再望过去的眼神,已经仿佛在看着一大叠行走的钞票,眼看着那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年节刚过,仍是假期时分,街上却人烟寥寥。
自从以尤弥亚为首的一系列厄雷蒙特卫星接连发射,笼罩在中都上空的那股微妙而又惶惶不安的气氛就酝酿开来。
因为各项法案被排斥在社会圈外的黥徒庶民,同西黎边境涌入的难民汇合形成一股不可控的力量,带来一系列暴力事件,最严峻的时期,只要打开新闻,便能看到大大小小的黥徒武装组织宣称对一系列暴力事件负责,其间夹杂着各类个人性质报复性恐袭事件的直播滚动。
在元老会紧急发布了一系列包括扩展黥徒营地,实施宵禁与公开场所限行令后,所面临的一切在短时间内得到缓和,却很快带来更残酷的报复性反扑。
短短几个月里,与林瑰夏同属银岚女子学院的六名校友就殒命在上下学的途中。这些如花般娇弱的女孩子,正如点缀在王宫外墙之上的羽饰,在和平时期是繁荣的象征,于此时此刻却成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末路狂欢,宋铭的这种说法不能再贴切。
短短几年时间里,这家伙已经从普通巡夜人混升了职,凭借良好身手和不错的机甲驾驶技术加入了中都戍卫队,仅次于皇家私卫的黑铁卫,掌管中都最繁华区域的守卫工作。在升职的最初几个月里,用宋铭的话说来说就是“爽得仿佛升了天”,但随着局势不稳,暴力事件层出不穷,男人不得不开启了没日没夜的加班模式。
说出这话时,宋铭已经足足加班了八个月,除了巡卫工作,他还额外肩负接送林瑰夏上下学的职责,甚至有几回林瑰夏人还在机甲里,他就不得不调转方向镇压暴动。
“没办法,我是你的代理监护人啊。”男人摇头晃脑地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哥估计得直接把我给卸了。”
宋铭甚至在机甲控制舱里支了张桌来给她写作业,彼时耳边是啪嗒作响的按键音,投影屏上是在巨大铁块下不堪一击的rou体凡躯,少女只写了一会儿,就心烦意乱地放下了笔,盯着Cao作台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宋铭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却也没说什么,他是最宽厚且没要求的大哥哥,当然还有个原因,他也是个学业一塌糊涂的学渣,学渣对待学渣总是宽厚些的。
将敌人一口气解决掉,宋铭没有直接送她回家,而是驾着机甲来到城市的高空处,调整投影屏幕方向,让大半座城市的景色尽在眼底。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男人摊开手,就着投影屏幕的苍茫暮色看着自己布满薄茧的手掌,“机甲是杀人凶器,军人是国家机器,而那些人——”他嘴角挂着抹漫不经意的笑,透着视人命如草菅的轻蔑,“全是死不足惜的废物。”
拿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小孩开刀的家伙,叫暴徒未免抬举了他们,在宋铭看来,这些家伙就像被阉割的丧家野狗,与之一并被归结为人类都污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想加剧小丫头的恐慌,却也没法对她由始至终挂在眼角的那点忧闷视而不见,于是他朝林瑰夏招了招手,“过来。”
林瑰夏低垂了眼淡淡地看过来,少女的眼神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淡疏离,倒把林星源的神态学来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