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叶白心下阵阵后怕,可耐不住如浪chao般向她涌来的疲倦,躺回床上。半梦半醒间眼前映出猩红的血色,女人的惨叫,时隔多年又梦见了两年前她亲手拷问过的女间谍。
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学生,是岭北渗透入岭南科研院校的间谍。女孩一张苹果脸总是笑眯眯,不是自己这种常年如面具般扒都扒不下来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善意流露,令人望之可亲。当初在岭北训练时,她与顾叶白关系最好,顾叶白拿她当妹妹看待。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与顾叶白同派到岭南做卧底,却在第一年不慎被捕,被押到顾叶白的审讯室。顾叶白当时初到军情局,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那个姑娘只是个联络员,并没有承担重要的任务,所以知道的机密并不多,就算受不住严刑招供了,也不会对组织造成不可逆的损失。况且,营救难度太大,付出的成本太高,又可能牵连到顾叶白,故而上级放弃了她,把她作为顾叶白震慑众人的工具。顾叶白至今记得老吴对她说,叶白,你不仅要亲手拷问她,还要将她折磨得极尽惨烈,军情局里都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你要想让那帮Yin狠的特务畏惧,你就得比他们更Yin,更狠。
那是顾叶白第一次激烈地反对组织的命令,她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近乎崩溃地嘶吼:“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她,不能这样对待我。”老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筋疲力竭地停下来,抱着头抽泣时,没有出声安慰,只是淡淡地说:“叶白,这很残忍,但这就是现实,你终有一天会习惯的。”
顾叶白静坐一夜,如同一具雕像般一动未动。直至东方欲晓,老吴走到她面前,“顾上校,该去做你该做的了。”
顾叶白猛然睁眼,腾得翻坐起来,初晨的日光透过纱帘,融融地洒满整个房间。可顾叶白眼前却仍是漆黑不见天日的审讯室,鼻翼间似乎还充斥着那股散都散不去的浓重血腥气,女人尖利的惨叫仍在刺激着她的耳膜。空荡的房间中回响着她急促的粗喘,仿佛是濒死之人的徒劳挣扎。
顾叶白几乎快被这满室寂静而绝望的空气逼疯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因为隔着好几道门而如包在棉花里一般低闷,终于将顾叶白从回忆的梦魇中拉了出来。
她忽然记起昨晚谢铮叫她收拾东西,今早有人来接她搬去东湖别墅,她却因噩梦而少见地起迟了。
听到敲门声因无人回应而变得有些急促,顾叶白连忙整好衣服,拢了拢披散的头发,快步去开门。
开门后,谢铮的司机恭谨地微微低头,“顾上校,将军命在下来接您。”
顾叶白才刚起,东西一件未收拾,她颇有些头痛地歉然道:“抱歉,等我一会子,我还未收拾东西。”
司机有些讶然,随即又道:“自然,只是将军也在那边,想来是待上校过去后想与上校一同用早餐的,您最好快些,晚了将军会不悦的。”司机善意地提醒。
顾叶白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这位司机大概从未见过情妇起晚了,让夫主来等的,以谢铮那堪比军营中的时间要求,必定恼火。
她暗叹一声,转身快速地开始收拾日用品,东西倒是不多,她在这里住了三年,屋子里还是冷冷清清,稍微一收拾,整间屋子就显得空荡荡。
待她坐上车时,已是二十分钟后。她低叹一声,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暗暗祈祷谢铮看在她还要去军情局上班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东湖别墅是谢铮名下的别墅之一,高耸的门廊,暗红与黑金的基调,随处可见的繁复装饰,华丽优雅,但冷冰冰得没有一丝烟火气。顾叶白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刚刚离开的那幢房子,同样空冷单调,如同刀尖上的寒光,尖锐伤人,却莫名的孤独,在这样的地方栖身,难怪会噩梦连连。
客厅里,谢铮正坐在沙发上翻阅今日的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喝了一半的咖啡。不远处的餐桌上,主位的下首处放着一份凉透了的早餐。见她进来,谢铮头都不抬的将报纸翻过一面,连眼神都不施舍一个。顾叶白暗暗叫糟,动作不停地脱下外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谢铮面前,姿势漂亮地跪在他脚边,深深俯下首,恭顺地请罪:“叶白来迟了,请爷恕罪。”
谢铮一眼都欠奉,任顾叶白跪着,不紧不慢地看完报纸,喝尽杯中的咖啡,这才瞟了一眼脚边的顾叶白。
顾叶白已经跪了有一会儿,膝盖隐隐地酸痛,可却半分不敢动。谢铮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眼神,略提了提音量向门外道:“聂宇,进来。”
守在门外的聂宇推门而入,看到跪着的顾叶白,恭敬地移开眼神,低下头:“将军,何事?”
谢铮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让顾叶白心头一颤,“你去给军情局挂个电话,就说顾上校今日不去上班了,命其副官代理公务。”
顾叶白一惊,抬头看向谢铮,在对上他淡淡的眼神时,又惶然地垂下了眸子。
聂宇退下后,屋里一片沉寂,顾叶白低着头,在谢铮冷厉的目光下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