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沈侯爷,那卫氏东君真乃有福之人呐!”
“可不是沈侯爷了,该称卫国公才是。”
“对对对,大婚之日,加官进爵,可是双喜临门,这喜酒下臣可喝定了。”
“元君最是英明,想必又是一段君臣和睦的佳话。”
“元君威仪天下,这可是君上指婚,确是圣恩浩荡。”
......
沈天阑立于崇文门旁,春风得意,沐浴膏泽,温和接纳着群臣的拜礼贺词,元君一旨令下,万方欢娱,至于背后弯弯绕绕的深意,忠君之仕自当不知。
世人皆晓建安侯弱冠入仕,存立身为民之志,怀经天纬地之才,功就治成,然不跋扈,不堕南客盛名,实乃肱股之臣,上至君师,下至庶人,莫不尊崇。而今良人初定,虽不是正妻之位,也惹各家闺阁太Yin眼红的紧,区区少君,忝列侧室,若得沈侯心意,升为平妻易如反掌,当初已然差了遇家女郎一着,如此又落在了卫氏少阳之后,到底意难平。
“承蒙圣君厚爱,幸得众位垂询,从嘉在此谢过。”未来的卫国公俯首作揖,显贵之势无迹可寻,礼至德亦至,然而,姿态放的越低,越是引君探寻,这般的克己唯严,步步为营,所图究竟为何?
城楼上站着世间最最尊贵的南客,掌中握着一块岫岩碧玉细细摩挲,目光越过底下群臣,流连于街头市井片刻,停驻在极北处的漠漠崇山。
起风了,沈天阑若有所感地抬起头,适才晴空万里,转眼间灰云蔽日,看来要变天了。
雨落黛瓦,檐下成帘。穿堂风掠过轩窗,吹起几缕月笼纱,携着雨丝拂过镜台,轻易便打shi了压在妆奁下的半张生宣,经过二次晕染的墨迹彻底糊做一团,便是再好的簪花小楷,也看不清了。
屋内几无人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挪过镜匣,轻抚纸背笔锋,真言妄语,字字斟酌,一笔不差的再写一封亦不难,只是,封存过久、不见天光,到底、就会变成那人避之不及的污点,譬如他幼时悉心珍藏的甜瓜,再譬如,他的母上。
“东君可是乏了?”看着自家少君愈见苍白的脸色,静立一旁的侍女问询的语气有些着急。
“无事,”沈遇折起信纸放入底层镜屉,回身瞟了一眼,“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叫我‘东君’。”
面前的人侧身端坐,态似清尘,却又沾了些许浊世凄苦,若是旁人神色戚戚,只怕平白招人厌烦,可当小山重叠,落在这人眉间时,直教人怜爱之情尤甚,侍女忍不住回想他方才望过来的目光,喃喃低语:“少君…”
“沈妧,”说话人的声音似乎带着颤,顿了顿才接着开口,“我…本就不是少阳,外人不知也就罢了,你也不知么。”
伺候这人这么久,被叫全名的次数寥寥无几,话里更添责备之意,沈妧屈膝跪在他身旁,失礼地抬起头,看向小少君的眼睛,那双眼向来温柔至善,此刻眼尾残红犹在,失意间倒彰显了几分风情,沈妧有些恍神,真可惜,想到府里最近动作不断,新夫人,呵,哪里比得上少君一根手指。
竟然这么随便就迁怒于旁人,果然只配为孤君啊,沈遇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看向委屈的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的侍女,语气踌躇:“阿妧,是我不好,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抱歉。”
我家少君,温柔一如初见,沈妧默叹,这样的人,叫人如何不动心。
“阿妧明白。”侍女眸光清澈,语气坚定,可以慰君心,可惜,安宁只得片刻,便被外来的脚步声轻易打破。
“少君,妧姐姐,”来人微微屈膝,低身行礼,“侯爷回来了,请少君过去。”
沈遇急忙起身,追问道:“侯爷在哪里?”
来人亦起身,颔首低眉,十足恭顺,“兰苑。”
兰苑离沉因小筑的距离委实不近,确切地说,一个在侯府的东南角,另一个在西北角,沈遇一路疾行,虽有回廊遮住大半风雨,抵达苑门时,衣角却仍在滴水,好不狼狈,少年弯腰尽力拧干下摆的雨水,再抬头,苑中人朝他递来了一把伞。
沈遇接过,并未撑开,缀在青衫身后两步远,已经淋了一路了,谁还在乎这剩下的几步呢。
“侯爷,”少年在门槛前停步,一手虚搭木框,看着青衫上不知何时沾染的点点污泥,莫名有些不甘心,“您要娶妻了吗?”
“不是,”青衫摆动,离少年更近几步,上面的污泥总也不掉,“只是侧室。”
少年于是沉默。
“沈遇。”面前人伸手,似乎想擦掉少年脸上的雨滴,被叫名字的人没躲,忽而笑道:“那您不会纵容爱妾欺孤?”
青衫于是收回了手,“回去。”
暮色四合,沈遇回了沉因小筑,衣衫半干,神色如常,阿妧在屋里点了灯,人还在小厨房给他热吃食,沈遇把人唤过来,“我病了…”避开急忙伸过来的手背,继续道:“关院门吧。”
沈妧咬着嘴唇,轻声应和,“嗯。”
“沈秋嬣跟你说什么了么?”沈遇一手支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