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平京里最好玩的地方,梦楼认第二,怕是只有西子敛敢认第一了。十里欢场,声色犬马,第一梦揽尽世间纷繁,行商坐贾皆会于此,游人如织,长街尽头的元灯彻夜通明,具是寻常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第二梦起于浮桴河畔,孤蓬画舫,随波逐流,初闻两岸喧嚣,终聆一心释道,自在人间;第三梦落在楼中客枕上,绛纱灯影幢幢,灯下美人娉婷袅娜,态似山间Jing魅;台上舞姬身姿灵动,宛若天外飞仙;即便是往来侍者,也生的清秀标致,惹人垂怜。历经醉梦三场,平京城里的各色人等,谁能忍得住不往梦楼里砸家当?
“我的东君哎,梦楼的人你都看不上,是要上西子敛吗?”手持折扇的真君眼睁睁看着各色美人被好友拒之门外,扇子都摇不动了。
“嗯。”
“你…”倒是去啊,这般折磨我为哪何?噢,为了与建安侯的婚事,思及此,折扇君收起扇子,招呼楼中管事,“叫几个新人来。”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卫少君,俯身在管事耳边偷偷嘱托了几句。
“你又出了什么主意?”卫莲晃了晃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折扇君把酒壶拿远了些,眨眨眼,“一会你就知道了。”
兰苑,沈妧俯身跪地,身子微微发抖,开口仍是那句,“奴不知。”
花架上的染字慢慢打着旋,停在某个宜人观赏的角度,沈天阑拿着花剪比划几下,去了多余的枝节,闻言也无甚特别反应,修剪完毕,剩下的花枝错落有致,俨然珍品,谁也看不出,最好的那枝已经被主人折断了。
恍恍惚惚走了一路,回到沉因小筑,沈妧仍觉身在梦中,沈侯治下严谨,居然这般轻拿轻放,难道是看重少君,不忍苛责她这个随身侍女以免少君难堪?回想少君待侯爷的恭顺崇敬,而侯爷待少君…沈妧失笑摇头,随即笑意僵在嘴角,原来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少君的所作所为在建安侯眼中,根本不值一顾。
沈七看着主子推窗引清辉照兰,那株染字蕙草月下更显风姿维雅,只是不及花间南客,白衣不染尘。沈天阑弯腰拾起那截断枝,摆在桌前,“带他进去,只要卫氏性命无碍,都随他。”
沈遇在楼外楼逛了许久,没想到梦楼这么不好进,一筹莫展之际,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戴着半截狐狸假面的玄衣小君勾起嘴角,压低声音道:“东君可要入梦?”
跟着小黑少君左拐右绕了好几圈,沈遇暗忖,怪不得梦楼这么受欢迎,对待生客真是友好,居然专门派正经人出来接,既能让人对未出场的楼中小娘生出无限遐想,又照顾到了某个初次寻欢作乐的小爷的脸皮,梦中楼名副其实。
带沈遇进第三梦的是一叶扁舟,游进浮桴湖心便算入梦了,撑着小黑少君的手臂登上船尾时,沈遇还极有礼貌,“有劳小黑少君了,切谢。”然后扶着自己的手臂抖了抖,沈遇偏头,“怎么了?”
沈七深吸一口气,回道:“没什么。”
小船晃荡了一会,有人问:“‘切谢’是何意?”
沈遇答:“是‘深切感谢’的意思。”
小船又晃荡了一会,已经可以看到梦楼的影子了,有人接着问:“那为何叫我‘小黑’?”
沈遇眯眯眼,接着答:“你没告诉我你的尊名,我就,借代了一下。”
梦楼近在眼前,玄衣少君打算孤身下船,“奴沈七。”
跟在后面的沈遇强忍笑意,“七郎君安。”
沈七踩上梦楼悬梯的脚差点落空,“郎”与“君”的间隔似乎不够短促,听起来,未免糟心。于是,沈七郎转身站定,僵硬地抬起手臂,然后被人拍了拍,“沈氏多谢七郎君。”
说完沈遇便想登梯,却被身边人拉住袖子,回头便看到了递到面前的狐狸面具。
卫莲瞟了一眼面前一水儿戴着白玉面的小郎君,随即看向此刻正襟危坐的澹台御史家嫡亲真君,“这是让我碰运气?”
澹台云单手开扇,潇洒利落,挥扇挡住自己下半张脸,嗡嗡道,“说不定捡到宝了呢…”
“你倒是给我指指。”
“那不就是。”澹台少君合拢折扇随手一指,然后扇子就被人按下了。
“小狐狸,过来。”
梦楼该叫梦舟才对,如此巧夺天工的楼船,机关巧思环环相扣,该与战舰不遑多让,况且这浮桴湖上的梦楼还不止一座,能碰到卫氏得找贪狼真君还愿了,卫氏啊,沈遇回神就对上了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心头一紧,难道认出自己是谁了?不对,这么久没出过门,除了府里人谁还认得出?不是,自己还戴着面具,等会,面具,狐狸?都怪梦还香,熏得人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你不愿?”愣神间,卫莲已经忍不住提着酒壶过来了,“我就愿么?”捏住这只小狐狸的下巴,仰首接住一口酒,俯身渡了过去。
卫氏甫一靠近,沈遇就醒了,小狐狸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十分明智地环住面前人的脖颈,乖巧张嘴接受了投喂,温酒入喉,有点辣。卫莲稍稍退开些许,凝视着那双烟雾弥漫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