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路的工作是在夜总会陪酒。
这家叫做深海的夜总会,只有在白天的时候才安静如深邃的海底,每当夜幕降临,这里便像一锅热水似的逐渐沸腾起来。金碧辉煌的门厅不断迎接着从各式豪华轿车走下来的生客熟客,男人女人们嬉笑调情,在公主少爷的引导下,穿过幽深曲折的走廊,藏进大大小小的包厢和客房,关上门,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沈路就在这里陪酒,昼夜颠倒,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面色苍白。
他的“同事”大多是年轻漂亮有风情的姑娘。她们瞧不起他,或许是因为她们被称作公主,而沈路被所有人叫做鸭子。
不过沈路并不在乎别人叫他什么,他只在乎钱。
他本来并不是陪酒的,一开始,他跟同居男友白正言都在深海当服务生,每周工作七天,勤勤恳恳挣钱还债。
然而债越还越多。半年前,白正言下班路上被一群人堵进小巷打了一顿,鼻青脸肿,折了一根手指。为首的疤瘌脸汉子狠声狠气地吓唬白正言,说如果月底之前还不上既定的数额,就要断他一只手。
沈路陪白正言去了医院,然后他让男友在家休息,自己去酒吧上班。穿过灰暗幽深的走廊,沈路去找领班周且,他毕恭毕敬,言辞恳切,一是替白正言请几天假,二是感谢周哥一直以来的照顾。之后,他换下服务生的制服,抱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穿过一扇窄门,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小房间里见到了自己的新上司。
沈路面带讨好笑容,鞠了一躬。
“杜三爷。”他一边说,一边毕恭毕敬上前给三爷点烟。
一口呛鼻的烟气直接喷到沈路脸上。
沈路浑然不觉,他嘴角仍翘着,眼眉仍弯着,还是个笑模样。
“叫什么名字?”
“沈路。”
“我们这儿……”杜三爷耷着眼皮朝四周看看,“都是姑娘。”
“三爷,我酒量好。”
杜三爷哈哈大笑。
“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尺码,给你找身提气的行头。”
沈路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脱了个干净。
屋子里空调温度很低,杜三爷似笑非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指指房间中央:“站那儿去。”
沈路赤脚站过去。
“往左走几步。”
“再走回来。”
“转个身。”
沈路一一照做。
“还行。”杜三爷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跪下。”
扑通一声,沈路的膝盖砸在地板上。
“起来吧。”
沈路站起来。
“再跪下。”
他又跪下。
“爬过来。”
他爬到杜三爷脚边。
“给我捏捏腿。”
于是,沈路赤身裸体,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给杜三爷捏了半小时腿。
半小时,他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寒气从膝盖渗到骨头缝里,又酸又疼,但他片刻不敢松懈,始终劲道适度,节奏不疾不徐。
最后,杜三爷收了他。
“这一行跟你以前端茶送酒不一样,既要听话,也要会说话,别扭捏拘束,也别紧张,客人不喜欢,明白吗?”杜三爷忍不住提点沈路,可看到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能叹着气摇摇头。
他喊了一声 “阿光”,立刻有一名年纪跟沈路差不多的青年从杜三爷身后虚掩的小门走出来。
“给他找身合适衣服,再让他去做个头发。该教的,教教他。”杜三爷吩咐道,他又问沈路,“你多大?”
“20。”
20是虚岁,沈路周岁只有18,原本今年要上大学了。
“行了,去吧。记得日后报答周且的这份人情。”
沈路点点头。从这一天开始,他走上了一条向下堕落的路。
一个人,向上走总是很难,向下却很容易。
成为陪酒小弟第一天晚上,沈路便接到了大主顾。一个北方来的客商先后轰走了三个姑娘,强烈要求叫一个能喝能侃的爷们儿来。
这要求的言外之意,众人心照不宣。
主管不确定新来的沈路能不能喝能不能侃,至少,他是个爷们儿。这就够了。
走进包厢之前,沈路对着走廊里亮闪闪的金属装饰理了理头发。下午阿光带他去了一家人气火爆的知名发廊,找相熟的发型师帮他吹了一个十分招摇亮眼的发型,撤下围布的时候,沈路甚至不相信镜中那个人是自己。
而现在,他就顶着这样怪异的发型,穿着紧身的制服,托着一打酒,带着对讲机,强作镇定地走进了只坐着一位外地客商的包厢,准备接待他的第一位客人。
推开门,两人眼神对上,沈路逼迫自己不要腿软。那个瞬间,他脑海中闪现过许多场景和许多人,童年纵情玩乐过的小巷子,骑过的第一辆单车,得过的满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