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今日起了个大早。他昨晚激动得厉害,很晚才睡着,早上倒是神采奕奕。
飞快地洗漱一番,吃了婢女送来的早膳,乐颠颠地到了主殿门前等着。这一等不要紧,他从太阳刚要升起,一直等到了辰时。
江尧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脖子,看到一众婢女端着盆与布巾等物从院子里走过。
他连忙去唤:“姐姐们——”
只是那些人连脖颈也没转一下,依旧埋头往前走。
他又要唤,一绿衣女子从门内出来,走到他面前道:“你莫要唤,宫主还未起身。你在这里待了三年,凤旸宫的宫规定是烂熟于心了,千万不要冲撞了宫主。”
江尧道:“抱歉,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是白衫,跟我来吧。”说罢,白衫引着他穿过厅堂,到了一扇乌木雕花的门前。门外已经等候了众多奴仆。
白衫低声道:“你在此等候,不要多言。”
听见屋内一声唤,白衫应声推了门进去。
她一边收起床帐一边说道:“宫主,今日江尧过来请安了。”
殷付之从床上起身,拿了一件中衣披在身上,问道:“他来了?”
白衫道:“是。”
殷付之点点头,看到几名哑奴正在清理地上的尸体,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他们停手出去,接着对白衫道:“让他进来。”
白衫出了屋子,对江尧说:“宫主叫你进去。”
江尧看着几名仆人出来,想上前问他们是否可以进去,可是无一人理睬他。他摸了摸鼻子,听到白衫唤自己,这便进了屋。
他隔着纱帘,见着殷付之站在屋内,立即跪下行礼:“徒儿拜见师父。”他态度极为恭敬,上身趴在地上,两手的摆放位置也端正。
殷付之道,“不必叫我师父,你和他们一道唤我宫主吧。”
江尧心中咯噔一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答是。
“起身吧。”
侍婢将纱帘拉起,露出寝殿里侧的模样。江尧抬头,突然看到地上横躺着一个男人,两眼突出,皮肤白中泛紫,四肢扭曲。
他还没凝在脸上的笑瞬间飞了,江尧突然意识到,昨晚正是月圆之夜,难道宫主每到月圆之夜喝人血的传闻是真的吗?
他吞咽了一下,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像是进了黑不见底的冰潭。这一屋子的婢女,对死人居然视而不见,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或是木头一样站着,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江尧四肢僵硬,脸色发白,浑身的血ye似乎都无法流动了。
殷付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去搬。”
他的表情淡然,像是在吩咐让他去搬一个物件那样。江尧却觉得他是个披着艳丽皮毛的怪物,时时刻刻都能将自己撕碎。
他的喉结动了动,又吞咽了一下,颤抖着身体往尸体靠近,那眼球凸出来,眼眶都迸裂了,正朝向江尧的方向。他抬手去碰,还未能摸上尸体,就捂着嘴呕吐起来。早上吃的饭一股脑儿的都吐到了地上。
“放肆!”白衫赶忙上前斥道,继而迅速单膝跪地,冲殷付之请罪:“宫主,是属下安排不周,让他冲撞了宫主,白衫自请戒律堂二十杖。”
“怎么?怕我杀了他?”殷付之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
白衫立即膝行后退了几步,低头道:“属下不敢。”
江尧还趴在地上,他不再呕吐。此刻更大的恐惧攒取了他的心神,几乎无法呼吸,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殷付之抬手运功一吸,寝殿一侧墙上的鞭子飞到了手中。
那是宫主的爱物蛇鳞鞭,鞭子比成年男人二指还粗,泛着黑紫的光,并未淬毒,却威力不凡。只消被抽上一鞭,便会生出一道血rou模糊的伤痕,半月是好不了的。殷付之轻轻抬手抚了抚鞭身,在十多年以前,他用这个鞭子绞断了宫主贺兰元苍的脖子。
殷付之并不迟疑,直接扬手,鞭子呼啸一声,抽上了寝殿中央少年的脊背上。江尧的外衫登时崩裂,背上皮开rou绽。
殷付之竟是下了狠手,一丝余地也不留。白衫见状,却呼出一口气,定下心神。
“啊——”江尧紧紧攥着拳头,喉咙里发出痛yin。他怎么也没想到殷付之会这么对待自己。
鞭子的残影在空中抖了几抖,收拢回去。殷付之共抽了他五鞭,后背的衣物变得破破烂烂,血浸了出来,这伤口一个月是好不了的,往后估计也会留下疤痕。
“白衫。”
殷付之将鞭子丢出去,白衫立刻起身接住,“是,宫主。”
侍女立刻呈上温热的布巾,殷付之擦了擦手,继续对江尧道:“去搬,以后此事都由你来做。”
江尧仍然趴在地上“嗬嗬”地喘着,他挣扎着起身,身体又痛得砸在地上。
在演武场的三年,将他做小乞丐那么多年的警觉磨得仅剩三成,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到了凤鸣殿,便可以此平步青云。殷付之的鞭子让他还未熊熊燃烧的野心凉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