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脏兮兮的玻璃,分裂成数根笼罩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安静的仓房里崔弗拉上窗帘,遮住唯一的光源。
“你该回去休息。”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折叠床太硬了。”
“可我喜欢这里。”兰登抱着还带着汗渍的枕头翻了个身,柔软的布料磨蹭床单挤在一起向上提,显露下面一小截瘦削的腰线,“我不想看见那些人。”
崔弗叹气,坐到床边替他把衣服拉匀称。“但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逃跑……”他喝了口温水,“对夫人们太失礼了。”
“安西尔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兰登尤其自信,“他不会生我的气。”
他在这座庄园里已经住了七年,从刚开始担惊受怕的小不点逐渐有了主人的样子。继承了母亲的出彩容貌和父亲异乎寻常的宠爱的孩子很难再像以前一样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几个Omega夫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他们曾经看不上的对手——毕竟安西尔的财产不会落到她们,而是落在儿子们身上。只待哪天这棵参天大树一倒,兰登同样会与他们争抢这块蛋糕。何况从安西尔现在的态度来看,他甚至比一家里已经成年正在接手父亲工作的大哥还要得宠。
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只有自己忍痛拔掉成长道路上的荆棘,可他远远承接不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然而层层密密的藤蔓织作花海也作成牢不可破的围墙,将他囚禁在这偌大的天堂里无处可去。
只有狭窄Yin暗的一小方天地是他最后的伊甸园。
崔弗明白他在庄园里虽然一切应有尽有却不快乐,但一个佣人是无法与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感同身受的。他也不会尝试去开导兰登。娇生惯养的男孩还太小,远未尝过这世间辛酸,不足以妄言疼痛。
“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你。”
他也只能做到这里。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男孩眼睛上,柔顺的睫毛扫过掌心。当他挪开时,房间里便只剩下轻细平和的呼吸。
天空裂开,巨浪倾盆而下,不断积蓄,不断增高,慢慢淹没视线,钻进鼻腔,大口大口灌进喉咙。
兰登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抓着被子剧烈喘气。他背上全是汗水,眼前模糊一片。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要纠缠不放。
他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哪里,习惯性伸手去摸旁边,却抓了个空。
“崔弗?”
兰登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身边没有人,但不远处有一小朵亮眼的白光。那是工作桌的台灯,桌前有个坐着的人影。他跌跌撞撞下床,朝着男人走去,眯着眼睛,额头靠着坚实的后背。布料上熟悉的青草香气让他安心。
“你在做什么。”
崔弗笔尖蘸了点墨水。“我在写信。”
“写给谁?”
“我的女儿。”
兰登无意识抓紧男人衣服的下摆,“我都不知道你结婚了。”
“我早就离了,没必要再讲。”他说话时轻轻捋过下巴的小胡子,桌上的镜子里映着一个快四十的男人的模样,“她也没给我回过信。”
事实上就连有没有送到手里也不知道,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兰登没作声,松开手,退了几步。崔弗有别的事情。他想。跟自己没有关系。
仓房虽小,但内容丰富。除了日常需要用到的园艺工具以外,这里会充当崔弗的第二个卧室。虽然他在城堡里和其他佣人一样有房间,不过这里则更像他的私人领地。
花铲花锄是必备物品,浇水喷头也少不了。但最多的还是为满足各种园林造型需求而生的剪刀。兰登曾经对崔弗居然能记住每种刀口的名字这件事感到非常惊奇。
“用心就够了。”在这里干了十多年工作的男人向他解释,“只要用心,总是会记住的。”
崔弗没空陪他,他就只好自己找事做。工具箱里东西很多,兰登拿起来掂量两下又放下。太沉了,不知道崔弗为什么用起来这么轻松。也许待他再大些才能使用。
他从底下翻出一把小刀,锋利的刀口银光闪闪。这倒刚好符合他手的大小。如果崔弗见了,就知道那是给个别花朵除刺用的。刀锋一过,锐利的防御便零散落地。
切下去会怎么样呢……
手抓住刀柄,兰登眼前闪过男人熟练切割枝叶的影子,无意间对着胳膊比划了两下。
“你在做什么!”
兰登吓了一跳,手上一抖,胳膊豁然划出一道血口。剪刀砰地砸在地上。崔弗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他手腕查看伤势,眼里怒意强盛。
“我、我没……”
眼泪一下就要掉出来。他第一次见到崔弗发那么大的火气。幼年被母亲斥责的恐惧如chao水扑面而来,他猛然瑟缩了一下,试图从粗糙的大手中抽回胳膊,转身要逃。然而比力气他哪里拧得过男人。崔弗一把强行将他抓过来,锁在怀里。
“不要碰我!”他浑身发抖,大声尖叫。
崔弗对他的反抗视若无睹。反正兰登哪怕用尽全力挣扎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