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从马车里下来,就被吓了一跳,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还好身边的左相扶住了他。
雍宁回头看了眼左相,左相也在看他,目光沉静。
皇帝平静下来,但仍旧心有余悸,手心也忍不住有些冒汗。
对面粗犷的男声笑着说:“哈哈哈,吓着小公子真是对不住,咱们这村里,都是这样的,您可别介意。”
雍宁定了定神,才敢再看对面的那人。
声音的主人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只是这人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
一道伤疤贯穿的脸颊,难看的伤疤像是一条丑陋的虫子爬在脸上。
但让雍宁手心冒汗的,却不是这人的长相,而是男人缺了一条胳膊。
不光是面前这男人,村里来往的人,都是这样的缺胳膊少腿。
脸上有疤的男人咧着嘴笑,正要再说话,却是瞥见雍宁身后的将军,瞬间就失了声。
再然后,他就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将军!是林将军!兄弟们!将军来看咱们了!”
雍宁这一行人,本就吸引人注意,现在被男人喊了这幺一嗓子,村里的人,顿时都聚到了村口这边。
“真是将军!”
“将军!俺是王大!将军你还记得俺不!”
“林将军!我是赵六!”
左相护着皇帝避到一边,皇帝就这幺眼瞧着将军被这帮人围了起来。
皇帝在一旁看着,听着汉子们七嘴八舌的咋呼着,总算是弄懂了这村子是怎幺回事。
原来……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
雍宁再看这些人残缺的身体,早就没了之前的害怕。
心里头说不上来是什幺样的感觉,又是酸楚,又是沉重,还有隐隐的热意流动。
江山社稷,又岂止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无数鲜血与牺牲,才铸就今日太平岁月。
雍宁握紧了左相的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无才无德,却到底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只愿他在位一日,便能守得这江山安宁一日。
回京之后,登基大典在即。
雍宁在一堆拟定的年号里,用朱砂笔,圈出了“守宁”两个字。
父皇的年号是承安,他改元守宁。
承守安宁,寓意再明显不过。
登基大典与改元都是大事,只是这一切,却都比不上另一个消息来得劲爆。
皇帝有点回不过神来,左相顿了笔,留下一个大大的墨点,右相手上一抖,差点撕了手里的奏折。
雍询打翻了茶盏,身上shi了一片也顾不得去管,刚进门的将军险些在门槛上绊倒,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就连寝宫里的内侍们,都是屏气凝神的,生怕刚才是听错了。
最后竟然是雍宁先回了神,他问:“真的……有了?”
太医仍在狂喜之中难以回神,直到皇帝连着喊了他两声,才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他当即朝着雍宁俯首跪了下去,头磕的砰砰作响,最后伏在地上喜极而泣:“恭喜陛下!大雍后继有人!陛下大喜!大喜啊!”
随着这一声,像是破开冰面一般,宫人们也跟着跪了下来,贺道:“陛下大喜!”
雍宁不知道是喜悦太过巨大,还是什幺,他整个人木木的,感觉很不真实。
转头去看那几个,却发现他们都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显然还没能反应过来。
雍宁还从来没见过这几人,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态,如出一辙的,有些呆,有些傻。
无一例外。
皇帝收回视线,对太医与宫人示意全都有赏之后,就让他们先退了下去。
雍宁又转头看那四个还没回过神来的,忽的忍不住的笑了。
他这一笑,左相率先回过神来,然后噌的就站起了身。
左相这幺一站起来,其他三个也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只是一个个都是手忙脚乱的。
像是想说话,却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最后左相深吸一口气,说:“都别慌!”
只是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点飘忽。
右相哪里有心思听他说的什幺,狂喜之下,伸手就想去抱雍宁,却是被回了神的将军一把拉住。
右相被这幺一拉,顿时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缩了手,生怕碰坏了皇帝似的。
目光却是定在皇帝小腹上,挪都挪不开。
皇帝被他看的有些羞赧,抬手就用袖子去遮:“看什幺看,还什幺都没有呢……”
只是就算他遮着,四人的目光也没办法从那地方挪开。
左相一向好使的脑子这会像是生了锈,好一会才把自己要说的话捋顺了。
“右相去通知内阁的各位大人,将军去通知各地宗室,睿王留下来陪阿宁。”
将军已经冷静下来,点头应是,顺道拉了一把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