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问了孙泠家的地址,孙泠发了一个定位过来,那个小区位于市区。陈村记得大学时去孙泠家,是山上的一座别墅,显然,孙泠从家里搬出来了,陈村如今知道孙泠和家人关系不好,对此也不意外。不用去那个家,让陈村不自觉松了口气,又想起孙泠上次邀请他来自己家,当时应该答应的,一个人住,有时候也会觉得孤独,看孙泠平时的样子,大概也没有多少谈得来的朋友。
陈村将阳台上的垂丝海棠用纸盒子包好,打车来到孙泠家。
孙泠给他开门,一眼没看到人,第二眼,陈村的头才从纸盒子后面闪出来。
“这花开得蛮好的,想着你也许喜欢,就带来了。”
孙泠点点头, 错开身子,让陈村进来,态度有些冷淡。
陈村将垂丝海棠取出来,放在玄关,小小的空间,被纸盒子和盆景占满了。孙泠一直没有讲话,陈村就将纸盒子压扁、折叠后,拿在手上,有些不知所措,开口说:“要不,我把这个拿外面扔了吧,挺占地方的。”
“不用,就放在门口,待会我去扔。”
孙泠看都没看这花一眼,也没看他,陈村不知道自己今天过来,是对是错,心里有些紧张。
“听说你病了,你好些了吗?”好不容易,陈村鼓起勇气,问了这么一句。
孙泠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谁告诉你的?”
“你哥哥说你发烧。”
“噢,好了。”孙泠不在意地说:“过来吃饭吧,你不是搬了新家吗,也该庆祝一下。今天我们就不去外面吃了,我点了菜。”
两人对坐在餐桌两边,陈村看到孙泠一副害了大病的样子。他越发瘦了,两个眼珠深深陷进眼眶,宛如两口古井,鼻子是挺的,颧骨凸出来,脸庞的轮廓就显得犀利,简直像用刀子凿出来的。头顶上的光落在孙泠脸上,让他半边脸,都笼罩在Yin影之中,那双眼睛,更加显得深不可测。
陈村无端地不敢看他,就随意找些话题来说:“我新找的房子,环境挺不错的,这盆花,就是前主人留下的。”
孙泠“嗯”了一声,垂下头,专注于手下的动作,琥珀色的酒ye倾倒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散发着水晶一样的剔透光泽。
“你如果下次去我那里,就有地方坐了。”这是邀约,是陈村希望两人能回到之前那种朋友关系的信号,陈村想,孙泠会明白他的意思。
孙泠将酒杯推过来,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不是陈村猜想的任何一种反应。
陈村主动伸出去的手,晾在空中,让他内心尴尬,但是一想到,他对孙泠那不明不白的疏离,就觉得这事是自己错了,孙泠怎样对他,也是可以理解的。也不在意,端起酒杯喝酒,一口喝完,口感醇厚,余味绵绵。孙泠又给他倒了一杯。
“多吃点菜,附近酒店订的,味道不差。”孙泠这时候才恢复了之前对陈村的态度,眼睛里也露出一星半点笑意。
陈村受到鼓励似的,大口吃菜,又喝完这杯酒,将酒杯放下,面露疑惑之色:“你怎么不喝?”问完又笑了:“噢,对,你要少喝酒。”虽然一个人喝酒少了些趣味,但是想到孙泠能听他的,少喝酒,陈村就很开心。
陈村喝酒的时候,孙泠就给他夹菜。陈村碗里堆满了,顾不得说话,又想着两人大概算前嫌尽释了吧,也就放下心来。菜的味道着实不错,他胃口大开,吃了许多饭菜。
孙泠还是像过去那样,没怎么吃,偶尔看看他。陈村无法坦然面对孙泠的目光,所以多半时候是垂着头。
一刻钟过后,陈村扶着头,脑袋里昏沉沉的,有些困,模模糊糊想起寒露告诉他的,人吃饱后,脑部供血不足,容易犯困。他摇摇头,想清醒一点,头却越来越昏了,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终于趴在桌面上,睡了过去。
孙泠坐在陈村对面,好半天都没有动。
“陈村……”他试探着喊一声。
嘶哑的声音压抑了太久,从喉咙中硬挤出来,孙泠不确定是自己发出来的。这是他第二次叫陈村的名字,上次是在陈村楼下,那次,他的声音被雨打散了。而这次,虽然是在安静的夜晚,他的声音也只是如一缕游丝,在空中飘散,一无所系。
他内心哀切。
“陈村。”孙泠又喊了一声,刻意将声音拔高,每一个字道得缓慢、清晰。这两个字眼从他嘴中吐出来,牙齿和舌尖上像被电流窜过,激起一股颤栗。孙泠听到自己牙齿磕碰得“的的”响,“村”字的尾音终究是模糊了。
陈村就趴在他对面,隔着杯盘,露出半边脸。
他躁动的心,到了此刻,终于如归巢的鸟儿,平复了。
从陈村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他用尽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冷静,甚至是冷漠。陈村不知道,当他把他让进门来,当他看着他,给他倒下了药的酒,他的心剧烈地跳动,像怀揣着一只随时要从他胸前蹦出去的兔子,他全身血ye,灼热滚烫,似乎被烈火炙烤,他的骨骼,在他身体里不安地碰撞,哐啷作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