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搬家两周后,孙洙找过他。那时陈村恰好在山海集团附近,两人就约在孙洙办公室见面,陈村以为是谈公事。
“孙泠最近很不对。”孙洙这样开头。
陈村和孙洙关系陌生,孙洙一句话的寒暄和过渡都没有,直接把这句话抛出来,透露出事情的不寻常。
“他怎么了?”陈村眉头皱起。
“他病了。”孙洙若有所思地看了陈村一眼:“因为淋雨发烧,一两周烧都没退下来,人差点烧糊涂。”
“啊……”陈村呐呐的,心里很愧疚,他知道孙泠是因为他的事情才生病。
“他没事吧?现在恢复了没有?”陈村话语拔高,语气隐隐有些急切
“他身体一向不好,经常生病。”孙洙语气平静,目光略略垂下。
陈村顺着孙洙的目光,看到桌上摆的一张合照。他一眼就看到孙泠了,四个男孩子勾肩搭背挤在一起,对着镜头露出笑容和雪白的牙齿,一团活泼欢快的氛围中,孙泠一个人站在最左边,神色抑郁地望着侧前方,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孙洙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今天约你出来,我是想问问,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孙洙目光中的担忧一闪而过。
陈村看到孙洙脸上的寂寞之色,一阵难过。亲弟弟的事情,却要问自己这个外人,孙洙大概也是拿孙泠没有办法了吧。陈村考虑措辞,小心翼翼地说:“我和他发生过一些不愉快……大概是因为那件事,他心情不好,那天淋雨,也是因为那件事。”
令陈村意外的是,孙洙并没有责怪他意思,也没将这事问到底。他好像对孙泠的反常习以为常,只淡淡“喔”了一声,开始说起另外一件事。
“这照片是我拍的,照片里的人都是我弟弟。”
陈村讶异了,孙泠有这么多兄弟吗。
“我父亲结过三次婚,孙泠是父亲第二次婚姻里的孩子。他小时候性子古怪,喜欢独来独往,和父亲其他几个孩子关系不好。那时候大家也还小,不懂事,就常常联合在一起,欺负孙泠。孙泠没告诉我,也没告诉父亲,一直默默忍耐。”
陈村心一颤,一疼,眼前浮现孙泠说自己童年生活单调时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他自己童年过得快乐,便以为所有人的童年都像他那么快乐。但是小孩子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最是无依,他人的一次殴打,辱骂,刻意的孤立,可能都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孙洙没有讲他们欺负孙泠具体的细节,这些陈村却不难想象到。半晌,他才开口问道:“他母亲呢?”小孩子遇到事情,总是会向母亲寻求庇护的。
“走了。”孙洙像是想到了遥远的事情,温和的目光之中,闪着层层叠叠的颜色,如夕阳下远山的影子,透着一种淡淡的悲哀。
陈村抓不准孙洙说的“走”是指空间上的离开,还是指死亡,也不好开口问,就没出声。无论哪个结果,对孙泠来讲,世界都塌了一块吧。陈村后悔过去做的事情,大学时候的疏离,和时隔五年之后再一次的疏离,这些,又会在孙泠心上多添几道裂缝呢?
“后来,孙泠突然爆发了,和他们几个打起来。他们加起来都不是孙泠的对手,孙泠把他们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也打破了,往下流血,滴在草地上……”
“父亲回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孙泠就变得很不对劲……他情绪不是很稳定,时好时坏,有时候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瞧了瞧陈村的脸色,见他脸上没有畏惧抵触之色,孙洙才继续说:“总之,我今天是想拜托你,不要做刺激他的事情。”
孙洙的立场,让他对陈村多有保留。他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说孙泠太多负面的东西,而且,如果弟弟真的在乎眼前这个人,他不希望孙泠在陈村这里,是一个疯子的形象。
那天的事情,孙洙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十几岁少年之间的打架,孙泠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几步冲上去,对准最靠近他的那个人,拳头狂风骤雨般落下来,把那人扑打在地,又伸出脚,去踢他的肩背。那种冷酷的动作,让他脚下蓄起无穷的力气,每踢一下,鞋子撞到rou体上,发出砰砰的沉闷响声,被他踢打的那个人,哀哀惨叫,痛哭流涕。孙泠脸上的表情既狂热又冷静,动作丝毫不乱,一脚连着一脚落下去,像是踢一块石头,一块铁板,而不像是踢在弟弟的身上。另外三个人在旁边都看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想把孙泠拉开,没拉住,反而激怒了孙泠,和他们三个又扭打成一团。
事后,孙泠脸上和身上脏兮兮的,他白色的衬衫撕裂了,像破布条一样在风中招展,上面满是灰尘和血迹,还有几片绿色的草叶沾在袖口。
孙泠这个瘦弱的人,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身上沾满了别人的血,自己却毫发无伤,只微微地喘气。孙洙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父亲来了,批评了孙泠几句,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去,孙泠突然像颗子弹,“噗”的一声射到地上,又哭又叫,四下翻滚,撕心裂肺的声音宛如巨大的飞鸟,挥舞翅膀飞过,惊破了宁静的黄昏,在一家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