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种说法。”
她忽略了我。“你就是那种人,艾米,所以放轻松,别老是愁眉苦脸的——你已经是我们年级第一个就职的人了!”
“第一,我才没总是‘愁眉苦脸的’。第二,他们只是邀请我——”
“嘘,嘘,别毁了这一刻。”她闭上眼,掏出一根隐形的羽毛笔,假装在隐形的笔记本上写了起来。“尊贵的史密斯小姐,请告诉我,当你看到身边在七年级没有拿到工作机会的废物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我翻了个白眼,夸张地叹了口气,配合她道:“我为他们担心,亲爱的特蕾西,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当你在对角巷的街头看到认识的人时,别忘了丢个硬币,记住了吗?伟大的阿米莉娅·史密斯!”她被自己逗乐了。马上又泪汪汪地揪住我的衣襟。“保持联系,行吗?别忘了还在社会底层挣扎的我。”
“特蕾,我们只是毕业了,这不会改变什么。不过,下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我会留意你已经变卖多少水晶灯上的装饰了。”我说。
她冲我摇摇头,不知为何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我们都安静下来,听着火车在铁轨上向前跑去。
特蕾西□□了一声,揉着额头哭丧着脸说:“我真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没人愿意给我工作,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只是随手填了职业选择的表格。你说,要是我以梅林最肥的三角裤的名义发誓,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你可以试试。”我叹着气说,“要是没有迪戈里先生的帮助,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向后靠在墙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上雕刻的花纹。“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真的想做什么,而目前看来,去圣芒戈听上去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提醒我交男朋友的时候,注意他是否有个在魔法部当差的爸爸。”特蕾西脱口而出。“哎呀。”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我没有生气。”我说,她不相信地撇了撇嘴。“真的,特蕾。”
她费劲地眨了下眼,轻声问:“还是没消息?”
距离他的上一封信——我不愿意把那当成“最后一封信”,尽管这越来越贴近现实——已经过去半年了。我沉默地点了下头。她忽然严肃起来,扳过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朱利安是个好人。我可能说得不够多,可他是我最欣赏的人之一,几乎能赶上爸爸了。”
想到胖乎乎的艾伯特先生,以及他和蔼可亲笑脸,我不禁微笑起来。特蕾西也是。她把一缕头发推到头上,看上去好些了。她的眼睛还是有些肿,不过没那么红了。
“我猜他们并不是一类人,对吗?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我们回到车厢。其他几个人已经靠在椅子上,盯着窗外的景色。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从这山群中经过,下车后也不会因为无法在校外使用魔法而垂头丧气。汽笛鸣叫了起来,我打开窗子探出头,看着从前端冒出来的白烟在上方连成一条白色的长线。有浅色的天空作为背景,几乎无法分辨出它们和云层的区别。
我半跪在小桌上,把手拢在嘴边,喊道:“再见!”
这动作有些冒傻气,不过很多人纷纷效仿。一扇扇窗户打开了,从里面冒出许多七年级学生的脑袋。他们把还未说出来的道别喊了出来,或者对着空气咆哮几句脏话。要是被麻瓜看见了,绝对会以为我们是疯子。
我这么想着,突然看到两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牛站在山坡上,禁不住笑出声来。同一个车厢的几个女生也凑了过来,我挪到一边,看到那两头牛被抛在了火车后面,变成了两个小黑点。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苏珊。我伸手把她拉到桌子上,看着她将将上半身倾出窗外,喊了句什么。我没听到,但能猜到那单词大概的含义。她转过头,朝我做了个悲伤的表情,然后示意我再次上前。
我重新取代了她的位置,感到风吹在脸上,回想起去年差不多这时间,我跟完全不同的一群人坐在火车上,吃着巧克力蛙。七月,海上的旅行,我们沐浴在阳光下。八月,在菲利普·斯弥顿家中,端着茶杯。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我冷不防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好在其他人还沉浸在告别的气氛里,没注意我突然的举动。我从箱子中翻出羊皮纸和羽毛笔,蘸了下墨水便匆匆写了起来。我需要写下来。我必须写下来。光是看见、听到、说出没有实质的语句,是不可靠的。只有文字,羽毛笔落在纸面时留下的印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存在的。
我的手有些发抖,这并没影响羽毛笔自动书写起来。是我的字迹,是我的声音。写下几个单词后,我有些握不住笔,手倒下来碰翻了墨水,渗进地毯后只留下一片深色。羊皮纸上被划破了几处,仿佛狰狞的面孔,嘲弄着文字的苍白和无力。
但这无法影响这些字母的真实性,它们已经顺着墨水陷进了羊皮纸的纤维之中,永远留在那儿,就算被烧成灰烬,也无法磨灭他们曾经的存在。我在心中默念着写出来的那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