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陶庄西口那片杨树林为界,再往西走就是魏村。魏村村大,人多,年年入冬把着林里的落叶枯枝,在林子里划势力范围,凡拢了圈圈的地界一律姓魏,里头堆了啥陶庄人也不许动。
谁家庄户院不烧火?柴一年四季短不了,陶庄人可得干!
“凭啥他说了算?早几辈还不是咱两村一块栽的苗!”
“忘本!把他能耐的,敢不叫咱动?也不看看他祖爷爷听他的不!”
这一叫板,口水仗升级成rou搏,两村均伤了不少人。
“日你祖nainai!哪个不长眼的砸的老子?敢出来不敢?!”周瘸子捂着不知给谁黑了一石头的脑壳,踉踉跄跄地让人往回拽。白瞎在林里下恁多夹子,他连根耗子毛都没瞅见,全叫魏村人截胡了。
“行了瘸子!非叫人把你那条好腿也砸瘸?到时看你一家子指靠谁去!”
指靠谁?儿子呗。周保全正头大背书,得空就野在地里,林里,这下光明正大,爹的夹子不能白下。他在林里巡逻,听哪儿吵吵,循声追过去,见魏村几个大孩子正扒陶阳的裤子。
柴筐散一地,陶阳的裤腰带早掉了,半个屁股露出来。这傻小子也不喊人,就在那儿“啊——啊——”地死命挣。
“呦我日,有屌,不是丫头!”
“不是丫头穿丫头的褂子!”
“当丫头养的吧!诶你们说他上茅房站着尿蹲着尿?”
“让他尿一个呗!”
哄声连连,幸亏周保全冲过去,陶阳差点就晾全了。
“干啥?!比耍浑?一个来两个来?!”周保全掂着手里的斧,把陶阳往自己身后扯。
陶阳只想把棉裤系上,拎着裤腰去够地上的裤腰带,一猫腰,不知哪只脚呼上来,他直接头拱地。没觉出多疼,就鼻子一热,涌下来一溜暖。摇晃站起来,周保全朝他瞪眼:“踹你脸了?!”他抬袖子一抹,一片红。
“日你gui孙!”周保全一声骂,对面不客气了,仨人一窝蜂冲上来。个个比他高,要不是他手里有斧,抡出一个圆,他也得抹出一袖子红。
“你哪号?在这儿耍威!这姓魏知道不?”
“姓你nainai的魏!”
“对呀,你nainai嫁我爷爷了,就得跟我爷爷姓!”
“日你娘!”和一圈人对峙,周保全也急了。
这时大孩子中的一个认出他来,“诶呦”一嗓子:“这不是陶庄那瘸子家的吗?敢情不是个小瘸子?”
周保全平生最恨人拿自己爹的腿脚逗笑,斧头一转向,发狠了:“再说一句俺砍死你!”
“砍!你试试?!”
打起来了。一拳难敌三掌,斧头一丢,周保全落了下风。陶阳夹在中间谁也拽不开,扯着嗓子喊:“别打!别打!”
周保全被摁在地上,打能白挨?眼睛四下一遛,寻到一根腕粗的木棍,趁乱他够上手,转头就朝人脚面狠砸。被砸的一声哀嚎,单腿直蹦跶:“我Cao你nainai!给我揍他!”
有样学样,转眼一地的柴全往周保全身上招呼。陶阳挤都挤不进去,就听见周保全喊他快跑,找人去。
找谁呀?他光跑,方向都不辨了,张嘴喊“哥”,竟真把哥喊来了。陶司裕下学找不着周保全,不由自主就往村西口遛,老远听闻有声音喊他,以为听岔了,近前才脑子一懵。不会打架也顾不上了,逮着啥扯啥,先让周保全站起来再说。
“我去你娘的!”粗话也上口了,陶司裕心里正有气没处撒。
今早上他在学堂又叫人起哄了,陶连顺,十五了还和他念一样的书,家里开寿材铺,论起来和陶家还没出五服。他说陶司裕毛没长齐就睡媳妇,陶司裕说他放屁。
“你敢说不睡一张炕?”
“那也不是,就不是!”
“睡了就是!看他那小花袄,闺女才穿!就是你媳妇!”
陶司裕脸都涨红了。周保全替家里干活没来学堂,没人给他帮腔。他憋了一肚子火,火陶阳,更火娘。娘干啥非叫陶阳穿二姐的旧衣裳,花色再素净,闺女的袄是斜襟,谁见了不笑话?他把眼前的人当陶连顺打,可惜不得章法,不久就让人打回来,骑到他身上了。
还得是陶阳,一声声“哥”没白叫,陶司裕不带他玩,他心里还是把陶司裕当哥。当务之急他脑筋一转,瞅准旁边柴筐就朝人脑袋上扣,拽着筐沿死命拉。人没准备,两下就被拽翻在地。陶阳骑上去,打不动,上手咯吱,咯吱得人直打挺。
到小哥仨跑出林子,周保全的笑都停不下来,一个劲儿说陶阳心眼多,打架是好手。
“那词叫啥?”
“就地取材。”陶司裕喘着大气说。
下晚陶宏福来家,捎了几块料子。东屋里陶贺氏问他扯那老些布干啥?
“年近了,孩子不做件衣裳?”
“敢让你惦记?我当娘的忘得了这?”陶贺氏睨着他。
“就瞅你给慧秋做了。”陶宏福眼没抬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