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中国官员和孩童,连带着容闳,都跑到华埠里犒劳自己的胃,吃炒菜炒面去了。唯独这里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叛臣贼子,悄悄商量着要不要开洋荤。
“捞捞?”林玉婵有点心动:“便宜。”
苏敏官犹豫,观察那被烤烂的芋头叶以及里面露出的rou,悄声分析:“有点像梅菜扣rou。”
土著小贩朝他们笑了,切开一块“捞捞”,自己很香地嚼了一口。
林玉婵果断掏钱。
不过这东西跟梅菜扣rou完全不是一个味。林玉婵咬穿那软绵绵的叶子,还待咂摸味道,突然舌尖触到腥甜鱼油,一瞬间好像回到惊涛骇浪的太平洋,冲到路边就开始反胃。
还……还不如苏敏官煎的牛排呢……
小贩极尴尬,捏着美元,不知要不要退。
苏敏官放下自己手里的“梅菜扣rou”,搂住她,也懊丧。
“走,喝杯甘蔗汁。”
林玉婵觉得好丢人啊!她觉得自己也是十九世纪西菜达人了,可惜还是败给了夏威夷。法国的臭nai酪都没让她这么敏感过。
不过肚子里空着也难受,最后还是很没出息地回到了华埠,找个还算干净的馆子,歪在板凳上。
一抬头,容闳坐在对面,看着她的脸色,幸灾乐祸。
“我上次归国也曾途径檀香山,忘了提醒你,这里的土著吃食很是腥膻,一般中国人受不了。”
容闳抬眼,唤那馆子里的小厮:“孙眉!给这姑娘盛碗海鲜粥,清清胃口。”
林玉婵:“……”
难怪他一上岸就奔广东菜馆!
林玉婵气得呀,海鲜粥也喝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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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船,轮船开动,离开一片漆黑的檀香山港,重新回到大海的怀抱。
林玉婵依旧恹恹的。鱼腥味在舌底不散,一晚上晕船,后悔自己乱吃东西,千万别生病。
第二天晕头转向醒来,竟然已是午后。
苏敏官帮她代了女生的英文课,自称效果超群。林玉婵后来打听,他给每人发了一块蛋糕,孩子们乖得不得了,超额完成了三倍的作业。
终于,在秋风渐起的季节,轮船在旧金山靠岸,泊于嘈杂的码头。
学童们将辫子梳得光光的,换上最体面的蓝绉夹衫、酱色长褂、锦帽缎靴,像一排乖乖的小鸭子,整整齐齐地下了船,踏上鲜花和海岸组成的加州土地。
报纸上早就连篇累牍地报道了“古老的东方帝国追求进步,为了拥抱西方的知识和制度,把国内最优秀的绅士和淑女送到美国学习”的故事,街上挤满了围观东方神童的路人,无数马车自行车堵成一团。
中华`帝国官派留学,没有选择历史悠久、工业基础厚重的英国法国,而是把头一次出洋拜师的目的地选在了年轻的美国,这让美国人自豪感爆棚。
“看,都是女孩子!天,那里是亚马逊女儿国吗?”
“不不,他们的女孩子都会缠足的。你看这些孩子的脚……男孩梳辫子而已。”
“这些肯定是女孩,你看她们多害羞……我打赌……”
“如果没有女孩,为何会有个漂亮的淑女带队?难道是保姆吗?”
……
孩子们多少能听得懂这些议论,一个个脸红如虾,低头小步而走,偷眼瞄着路边那前所未见的高楼、煤气灯、鳞次栉比的大理石门廊,正在铺设中的缆车轨道,还有骑着高头骏马的警察……
陈兰彬听了翻译,也有点脸黑。本来想展示一下大清国花朵的风采,结果一上来,被人家分不清男女……
还好那个姓林的“女教习”放下身段,笑眯眯地跟路人解释,有男孩也有女孩,区别在于男孩戴帽子……
忽然,一个高大的绅士拄着文明杖而来。他约莫五六十岁,眼神异常明亮,穿着蓝色海军制服、镀金肩章,戴着海狸皮帽子,上面装饰着孔雀羽毛和鲜玫瑰花。他脚下跟着两条摇着尾巴的混血狗。
两个警察跳下马,笑嘻嘻地朝他行礼。
“是何人莅临朕之土地?”他用洪亮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发问,用辞全是古典英语,“速速报上名来,朕即刻令人款待贵客,遍览我美利坚合众国之荣耀光辉——啊,尔等之发型颇为奇特,近前来,让朕细观。”
一群大清使节孩童愣住。容闳一脸莫名其妙,把这话译了。
公使陈兰彬立刻掸袖子,躬身一个标准长揖,唱戏似的腔调说道:“大清国首任驻美公使,参见……参见……”
这位是谁?
没等他说完,群众中一片嬉笑之声。
“这是诺顿一世大人!美利坚合众国皇帝!哈哈哈!皇帝来接见使臣啦!”
穿制服的“诺顿一世”微笑着跟旧金山市民们挥手,和蔼地询问他们和家人近况如何。当真是个颇受拥戴的亲民好皇帝。
只有陈兰彬呆若木鸡。之前已经做好功课,花旗国的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