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本来都好好的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临出门你这是干嘛。说拖着的人不是你吗。"
他觉得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绷了起来,而江天的沉默更是让他窒息。直到下一个红灯,江天停住车,扭过头:"是我说的,现在也还是在拖。我只是想给老人磕个头而已。不为我们,就哪怕只是我一个人,也应该磕这个头。你别太紧张了,没事的。"
顾云声觉得堵得难过,说不出话来,又几乎在下一刻说"求求你还是回你外公身边结婚生子吧",但是夜色下江天的眼睛里有水光,这点光又像一支箭,当胸穿过,把他钉牢了,心甘情愿就此再不回头永不脱身。
他索姓闭上眼睛,车子又开动了,模模糊糊地,顾云声想起才过去不久的那个笑语满堂的大家庭,觥筹交错之中的温暖,老人的笑脸,孩子软绵绵的身体,永不到头的幸福时光;而这些景象又在瞬间改变了,变成了第一次跑去T市找江天的那次,那个在11路公交车上的下午,那瓦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浓郁的树影疾速划过泛着点点金光的柏油马路,身边安然熟睡的人,最初在脑海中闪现的一生一世。
原来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路,尽管幸福走到头之后,可能只剩下彼此。
顾云声迅速地抹一把眼睛,再睁开后说:"江天,能不能送我回家。"
江天只静了片刻,迅速反应过来:"嗯。"
车子在下个路口调头,顺着几乎没有行人也罕见车辆的大道笔直前开,第五个红绿灯右拐,就能看到三中,而再开过去一点,就是顾云声很久没有回过的家。
站在楼底下往上看,客厅还是亮着灯的。这个认知让顾云声莫名充满了欣喜感,他忍不住紧紧捏住站在身边的江天的手,说:"我爸妈在家。呃,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上去?"
"嗯,我同你上去。"最初的讶异过去,江天慢慢微笑起来。
"好。"顾云声缓慢而郑重地点头,说完露出一个不知道是自嘲而是悲伤的笑容,"说起来真没用,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家里的钥匙,也不知道他们换锁没有。"
他们手拉着手上楼,楼道里隐约传来各家各户电视节目的声音,声控灯明明灭灭,顾云声忍不住更紧地抓住江天的手。
眼看离自己家还有半层楼,他们发现这一层的楼灯坏了。顾云声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手:"这样吧,我先上去,等一下如果谈好了,没问题了,我来叫你,要是真的再被打出来,这里没有灯,他们也看不见你的脸。"
他说得很坚决,尽管语调微微颤抖。黑暗中看不见江天的表情,这让他有些没来由的慌张。江天听他这样说,就说:"好。你去之前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你说。"
暗中他感觉到江天牵过自己的左手,手指在无名指上摩梭不休。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顾云声先是发抖,继而奇妙地稳定下来。他又感到手被拉了起来,接着被细腻地咬住,亲吻,慢慢力度加大,有些疼痛难忍,好像会被吃下去,然后被永远铭记。等到那两圈冰冷的金属被熨暖了,江天才松开,说:"你别慌。有什么事一定叫我,我在这里。我爱你,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顾云声就应:"嗯。你等我。"
夜里的走道没有空调,虽然比室外好些,站久了还是冷。没有灯,江天也懒得去看手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无数次地爬过这条楼梯,少年时候那些单纯的愉悦,青年时的急切惶恐和欢喜,如今再想起,无不历历在目;然则这些又很快地沉淀下去,转回平静等待的当下,他抬头望向窗外,庭院里大树的枝干投在玻璃上,风吹过后,树影婆娑。他蓦地想起小时候跟着外公读诗,有一句"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渐渐看得入神,时间慢慢变得不再重要起来,这一夜,十年,或是一辈子,只要有彼此,总是能到头的。
忽然有一缕光从他身后流淌出来,劈开这沉沉无边的黑夜。江天回头,看见顾云声站在光里,对他点头:"进来喝茶。"
--完--
后记&感谢词
这大概是我完成最快的一篇文章,一个月12万字,尽管是已经完结的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
起因是想写一篇文章送给亲爱的朋友,希望她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能够走得顺利一些,相信希望,相信爱永远不消逝,更相信爱我们的人们,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始终与我们同在。
自从下笔,我就坚定这会有一个光明的结局,哪怕是童话,哪怕是幻想,结局一定是美好的。这个世界上回头有千般难处,但是如果连个念想都没有的话,回头再来,将是多么痛苦而孤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