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五十四:转圜</h1>
岳缘知道现在公司没人敢违背程疆启帮她,除了程佚。
她在医院叫程佚拿上自己的证件订了机票,先飞重庆,再转去遂宁。
程佚听着只是问她身体受不受得住,对于怀孕一事只字未提,以至于她拿不准他是否知道其他。
随着徐卫东的死,一切都真相大白。
徐卫东和太太冯雪岑婚后多年一直无子,日子久了,两人感情也就渐渐淡了。后来徐卫东与一位付姓女子相识,两人朝夕与共,互生情愫,女人给他生了儿子,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付虹。
不幸的是,孩子患有家族性肝癌,手术费用高昂,肝源更是难求,付虹与徐卫东无法,偷偷挪用了公款给孩子治病,没想到第一次手术不成功。
徐卫东眼睁睁看着儿子幼小孱弱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狰狞刀口,初升朝阳一样的年纪却只能整日困在病床之上,他万箭穿心的疼。
也正是第一次侥幸没被发现,他便硬着头皮做了第二次,用公章配合假合同套了钱出来。可为了能尽快挣钱补回公司,徐卫东在一个信贷老板的介绍下,拿着钱去地下钱庄赌博,这一下成了无底深渊。拆东补西,越陷越深,几番沾惹黑社会,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在周琮出事前,黑社会已经找徐卫东闹过两回,大粪都浇在他家门上,最后直拿容安老家父母双亲的命逼迫他还钱。徐卫东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连续数日失眠,孩子的病也让他绝望,而男人自己性格又内敛自尊,他早已无处宣泄,岳缘那晚的突然造访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遂宁是付虹的家乡,他俩的孩子也在这,徐卫东就是在这里的长江边上结束了自己。
程佚是第一次清晨来到长江边上,天空Yin绵绵地飘着小雨,江水很浑,显得雾气沼瘴。
听说徐卫东投江前在佛寺大殿中拜了三个日夜,那个时候,这世间婚嫁还愿,朋比酬酢,一如其旧,可他三天三夜的祈愿,反反复复的祷告,没人听见。兴许是后来,那些慈悲的神佛也就听得动容了,到今天终于淅淅沥沥地飘洒下点小雨来,真是天可怜见。
岳缘站在码头高处的堤岸上,映在江水烟波里,只是一道形影单只又虚无缥缈的深红。她身上罩了一件黑色羊毛大衣,沉沉压下了风中猎猎起摆的裙尾,像是费尽了力气,和江风彼此撕咬。
鲜活,又窒息。
岳缘眯起眼睛,记忆显得血rou模糊。许愿在初和岳过鸿分手时,也曾抱着年幼的女儿来到江边,天很Yin很低,大概也是个天蒙蒙亮的清晨,她记不清了,清晰的只有许愿声嘶力竭的哭声和江浪声。码头上的船泊在一堆,船舷相撞金属声晃晃荡荡的,江面远处的打捞船一趟趟空手而归。那天许愿搂着女儿在水泥台阶上坐了很久很久,后来她想,或许许愿原本是想带着女儿了结一切的,可是最终许愿没有。
可能许愿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无论在婚姻还是教养子女方面,她或许都欠缺了那么一点智慧,既没有教会女儿怎么和人心意相通,也没有告诉她可以人原本是可以彼此信任,好好相爱的,唯独却让女儿过早地被动学会如何隐藏真心,但无论如何,她没有剥夺女儿的生命。
江面上的风吹来,透着阵阵凉意。
岳缘慢慢在石阶坐下,远处还能看见华益不久前投建的楼塔,地基才刚刚拔地而起。
程佚从身后过来,他买了三瓶二两装的桂酒,自己干下一个,剩下一个洒在江边土地上。
“徐哥说的对,外面桂酒都不比容安的。”
那时候徐卫东拿家乡陶封的桂花酒招待他们,笑声如洪钟。
程佚也在她旁边撑着膝盖坐下,他单手拆了最后那一瓶酒,开口说:“她身体怪不争气的,我先替了,徐哥你别挑理了啊。”
岳缘偏头看了他一晌,嘴角淡淡,牵起一点弧度。
他怎么会呢。
徐卫东这个人一贯责己以周,待人以约,其实也是有能力的,无奈总是时运不济。当年在建委站错了队,以致升迁屡屡无望,人到中年为了孩子,咬牙下了海,又赶上市场调控,如今终于遇上周琮赏识,人进到了华益,孩子病情却恶化得难以控制。最后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走上了绝路。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
岳飞的《满江红》。
岳缘上次去徐卫东的办公室,他书桌的废报纸上写着墨色浓重的毛笔字,正是这一首。
“如果,那天没有去找他就好了是不是,我真是自作聪明。”
“在你面前,我也一眼没有勇气坦诚。”
岳缘拿过程佚手里的酒仰头喝了几口。
“人人喜欢歌颂我们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勤劳,最能闷声吃苦的民族,老徐那个年代,好像体会得更深吧。奔着读书改变命运的前程,本分踏实地一辈子,总想着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