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抿嘴,不说话。
虽然倪子蛟把通讯关了,但他仿佛能听到水晶球那头停不下来的大笑。
确实是他未能思虑周到,先入为主,将李星辰默认为平日见惯了的追梦少年。
……谁能料到居然是这种小市侩的性子。
李星辰继续骂骂咧咧:“不就是在台上摔倒再加表演魔术被戳穿吗?我寻思着我也能干,正好从我家书房翻到本破解下三流魔术技法的杂志,学了几天就会了,变给小月那妮子看。小月都夸我就是混这口饭吃的料。结果我去毛遂自荐,他们家老板死活都不同意我入团。妈的,那小丑绝壁是个关系户。”
他越是骂语气越是激烈,全然没有看到林佩微妙的表情。他抱着头,郁闷地嘀咕了好一会儿,仿佛回想起彼时被人家扫地出门的耻辱场面,至今耿耿于怀。
林佩耐心等他安静下来,又问:“但那个马戏团不是出事了吗?还是公开表演闹出了人命。”
李星辰默了会儿,道:“不仅是这样。”
不仅?
林佩挑了下眉头。
李星辰取出手机,翻开一张下载到本地的网页,递给林佩。待林佩拿过去,他将脸埋进双掌之中。
——夜空马戏团特大火灾事故。
这是五年前的新闻了。在巡演中发生的事故,使得马戏团事业跌入泥潭,纵使老板勉强捡回一命,但也因此背负巨额负债,失去名声、资金与人脉的组员们只能回到故土,接一些小型演出。
然而马戏团的噩梦并没有因此结束。
几个月之后,夏季某个干热的夜晚,马戏团一众在露天广场进行商业演出,杂技演员失误将火把抛到了行道树上。
仅仅是一点荧光似的东西,便立即在防火设施不完善的郊区点燃了熊熊大火。
那日的火灾造成三十人重伤,十五人死亡。马戏团的核心成员无人幸免。
“我原本只想看看嫌弃我的团过得如何,惨一点最好,谁知道……”
李星辰叹了口气,沉甸甸地抬起头来。
“这还没完。在翻到这篇新闻之后,我又开始做那种莫名其妙的梦了。”他说到这儿,语气颤抖,手脚冰凉,往席子里缩了缩,“后来,我梦里的场景越来越多了,有我妈她老家,有不知道在哪儿的乡下……对了,还有医院,我们学校旁边原本那家好几年前倒闭关停的医院。你也听说过吧,那儿闹过鬼。”
林佩注意到,李星辰提及“鬼”时,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你看见鬼了?”他问。
李星辰摇摇头:“没有。但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她一直对我笑。”
“那挺好的。”林佩笑。
“好个屁!”李星辰面色一白,低声颤抖地说,“我有种感觉,她就是我妈从刚开始怀孕的时候就期待的那个女儿。她被我抢了位置,没能出生。她是来向我讨债的……”
李星辰的脸色愈发难看。灯光之下,林佩看见冷汗从他的毛孔渗出,从皮肤的褶皱里细细地淌下。他浑身打战,似费尽全部的力气,张开五指,抠住胸膛,仿佛是要将心脏从胸腔里挖出来。
“自从那天起,我就觉得,有个东西覆在我身上。你懂吗,那种感觉……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个模糊的黑影站在床头看你,或者,在你床板的另一边贴着你的身体,静悄悄地盯着你睡过去。”
林佩静静地听李星辰讲着,望着这个少年一边说一边目露惊恐地抱住双肘,好似死寂的眼前便伫立着令他恐惧颤栗的事物。
而后,林佩语气镇定地问:“之前你打算进马戏团,现在是想进演艺圈?”
李星辰怔了片刻,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儿子!”
两人东拉西扯半天,外边的天空渐渐暗沉下去。
储放常备药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个小型电子钟。此时恰是六点半。
林佩往窗外看去,前后教学楼的灯仍旧亮着。这所高中的晚自习会持续到九点,除却日光灯年久失修而发出的杂音,落针可闻。
但实在太安静了一些。
他们所在的医务室恰是在教学楼与办公楼交接的回廊,和楼梯口与这层楼唯一的厕所都紧挨着边。然而从刚刚开始,学生也好,老师也好,没有任何人从医务室的窗前经过。
仔细一想,从那位肌rou发达的孙老师拂袖离开后,他们也未曾听见任何学生低声讨论,或者纸页翻动、水笔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李星辰挤出一个微笑,努力打趣:“听说过吗,我们学校也有七大不可思议事件……”
林佩从容应道:“走廊上疾驰的骷髅?还是水龙头转开会流出血来?”
李星辰打了个寒痉,捂住眼睛低骂着,连忙让林佩住了嘴。
林佩身经百战,自然知道是这遇上了状况,而且状况还不大妙。他见李星辰胆子小,径自站起来,刚要走出门去,却被李星辰抢先掰住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