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竹的话,梁修平的确是听进去了,却没放在心上。这几天事儿格外多,他连着开了好几个会,忙得团团转。他没想过真能和那人再会——可这事确确实实是发生了。
梁修平见到晏清是在那天晚上的饭局上,那个他曾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圆桌的对面那样笑着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很平静,似乎早有准备。为了不让人察觉出异样,梁修平也报以礼貌性的微笑,只有身边的江岚才看得出,他腿是软的,手心儿里都是汗。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这样的重逢未免过于草率。梁修平这顿饭吃得魂不守舍,面子上他和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可他心里乱糟糟的,光顾着喝酒,夹了几筷子菜还都是自己不爱吃的糖醋里脊。
晏清很少说话,他就那样默默地坐着,脸上一直挂着很合时宜的微笑。偶尔看梁修平一眼,神色也淡然得很,却让梁修平心里发虚。
梁修平不得不承认,自己怕他。这十五年来他第一次觉得,晏清若真死在外面,他心里还更清静些。
江岚凑到他耳边:“你别不吃菜光喝酒,伤胃。”
梁修平点点头。可他真是有些醉了,饭后他趴在桌子上,慢慢地喝着服务生给的柠檬茶,目光放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江岚送走了一个个面带担忧的客人,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说着什么,他明明每个字都听清了,可偏偏什么都记不住。他眼看着那个男人穿上墨绿色的军装大衣,听见军靴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梁修平是被晏清送回家的,江岚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梁修平喝得烂醉,一路上搂着江岚的胳膊胡言乱语,另外两人则都沉默着。外面下起了雪,蛮大的,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被车轮压出两道痕迹。
江岚留了个心眼,没指去梁修平房间的那条路,让晏清把人送到了自己房里。梁修平眼前天旋地转的,分不清搀着自己的人是谁,一个劲儿地往人家身上靠。晏清把大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他不要,随手扔在了地板上:“我不冷,屋子里很暖和的,我不冷。”
晏清没办法,扶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怀里人身子很热,西装外套印上了不少褶皱,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晏清心中翻涌着一股说不出口的感觉,他为什么要回来呢,他自觉对不起梁修平,那人也并不想见他。
梁修平心里是很想他的,可他把这份苦涩的心思藏得很好。那些变故后,他渐渐退去了羞涩的影子,在酒局上谈笑风生时,晏清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梁修平。可唯有在大醉一场之后,他才会显露出几分惹人的憨态来。
梁修平抱着晏清的脖子,嘴里不知哼唧着什么。晏清也没心思去听,尽管在军队里历练了多年,把一个成年男性抱上床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吃力。他安顿好梁修平之后给他盖上被,又担心他着凉,用冰凉的手指摸摸他脸颊。很烫。
梁修平被冰了这么一下,清醒了不少,看看晏清,咧开嘴笑了:“阿清,你怎么才回来啊,是不是又被先生留堂了啊。”然后便把头埋在他肩窝蹭蹭,手上把人家的腰抱得死紧。
晏清愣了,霎时间连该想什么都不知道。恍惚间他还是那个少年,夜里翻进院,偷偷摸进心上人的被窝里,让那人又羞又喜,又搂他在怀里,两人低声说些甜蜜的悄悄话。几秒钟后才冻僵的脸颊才发觉出热。是泪。他小心翼翼地抱紧了怀里的男人,五味杂陈。
梁修平在他肩上蹭了几下,突然嗅出了些异常。那是股淡淡的味道,若有若无的,要很仔细才能察觉,说不上来,像烟味掺着火药的味道,像血腥味。这不是阿清,他的阿清是香香软软的,让人抱上就不想撒手。
“你不是阿清。”他努力挣脱了男人的怀抱。
晏清愣了。“我是阿清。”他抓着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看我。我是阿清啊。”
梁修平描摹着男人俊朗的五官,他想聚焦,眼里看到的景象却始终是模模糊糊的。
他努力使自己盯着晏清的眼,眼眶发热:“你不是阿清。阿清不会回来的,他早就不要我了。”
江岚就那样坐在廊下等他,院子里的树叶子掉光了,就那么光秃秃的,挂了一层厚雪。雪下得天空发白,看不见星子,只是压抑的灰黄。听见木楼梯的吱嘎声,他低头看看表,才二十分钟,不够做些什么的。
“冷了吧?”晏清试着找回幼时的亲昵,可仍然无法缓解长时间的分别带来的生疏感。
江岚看着眼前的男人,分别了十五年,他相貌无甚变化,可气质成熟了许多,肩宽腰窄,身材挺拔,显得很有气质。即使天色昏暗,也看得出皮肤有些暗沉粗糙,细看还能发现脸颊和眉角的细小疤痕。
江岚摇摇头,指了指北边一间屋子:“太晚了,你先在这住吧。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佣人。”
小的时候晏清留宿在梁家时,住的那就是那间房,虽然每次夜里他都说害怕,一定要跑到梁修平床上。屋里的格局没变,家具陈设都换了新的,后来大约是用作客房了。
夜里,他躺在松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