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这样,可以。”
最后一次对峙消耗向迩太多气力,他回房后睡得晕沉,再睁眼时察觉眼皮滚烫,如同压着一块重物,非得尝试许久,勉强看清周边景物。床头摆着便签,向境之说有事外出,早餐和午餐已经备好,要他醒了先吃一些垫肚,便签落款圈走一个没有写完的“爸”字,最终空白着,无留信人。
向迩胃口不佳,吃了一点儿又上楼休息,之后也极力避免下楼会撞见人的可能性,活动范围只在房间和工作间。向境之从他的举止中意会了他的态度,便不去打扰,父子俩缄默中竭力维持着某点平衡,给彼此一个简短的缓冲期。
但这缓冲器只持续至第二天上午,向境之将要离开。这趟回来,他带的行李很少,要走了,也仅仅捎走一具身体。他离开当时,向迩趴在窗边吹风,两颊冻得微微红,听见引擎声,动了一动,目光下垂,和楼底仰视的人遥遥对视。没有人说话,三分钟后,向境之就走了。
下午光景,向迩换衣出门,因他改签了机票,由十五号提前至八号,原本一趟约好的画展恰巧赶上空档,赶在回校前,他总是要去的。
走过楚家,整座房子静悄悄,他回想好一阵才想起是楚太太的一位朋友办二婚宴席,是关系亲密的朋友,自然举家前往,楚阔还在离开前特意赶来见了他一面,刚巧碰上向境之独自在一楼看书的场景。他略带好奇,但看向境之摘掉眼镜朝自己问好又有些慌忙,跑上楼见向迩背对着在作画,只是随口一问,没想戳中要害,一句就让向迩的动作表情皆停。
他问:“你们连父子也做不成了?”
自己回答了哪些,向迩回忆,总有些雾里看花的迷蒙感,捉不住,摸不着,大概是灵魂出了窍,他嘴巴在动,心却飘空了,吊在二楼房顶,冷笑着看他说些无关紧要的瞎话。
楚阔又说:“看样子,你还是不能接受。你是不能接受他作为爱慕你的人,还是你爸爸?换句话说,如果向境之不是你爸爸,他只是向境之,你会接受他吗?”
“这种假设没有必要。”
“你错了,这当然有必要,这可能还是解决你困扰的关键。”
“两者我都不接受。”
“你不爱他?”
“作为孩子,我敬爱他。另一种身份,我没办法想象。”
楚阔叹一口气:“可现在你们只有这两种结果,一做父子,当作什麽都没有发生,所有都是凭空造出来的梦,你们继续父慈子孝,做一对这世界上最特殊,也最平凡的父子;二呢,你回应他,无论你是从什麽角度出发而接受他,结果就是你和他在一起,以情人的身份,可这也代表你们持续二十年的相处方式会被彻底打破,甚至你们还会面临非常繁杂的社会关系。事态很明朗了,该是你下决断的时候。”
“我没办法选择。”
“因为害怕?”
向迩反问:“我害怕什麽?”
“害怕接受一段新关系。这本来不该是你承受的,在你的设想里,你会和你爸爸以父子的身份相处一辈子,无论在什麽时候,你和你爸爸一样亲密,就这样,很简单。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父亲”竟然在有一天想做你的情人,”言至此,楚阔耸肩,“当然了,换做是我,我也会觉得很可怕。”
是了,在因旁观而更冷静的楚阔面前,向迩无话可说。
这次画展主题为“线”,作品风格以简约为主,向迩逛了近一半,渐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出于对画展主办方的尊重,仍走完全场,只是花费时间比平日逛展足足缩短一倍。最后,他在一幅对称构图的作品前转身,一眼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周乐意。
上次相见还是两个月前,她主动邀请楚阔和他去大排档吃夜宵,三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一晚上,背对着挥手分别,再见已是新的一年。
周乐意没多大变化,衣服仍穿得很薄,但不像是会被冻着的样子,她两手插在口袋,朝他示意,两人却都没有出声,一道走马观花逛完余下作品,又一言不发地出了展厅,下到地下车库,周乐意终于开口。
“我工作室就在附近,要去坐坐吗?”
向迩明白她有话要说,没有推辞。
第二回进这间工作室,布局和记忆中略有差别,据周乐意说是想着新的一年能有个新感受,她的同事们便自告奋勇做了一回修整。她为他倒一杯水,接着大大咧咧地往背后沙发一倒,舒服架着腿,以目光在他全身上下细细扫描。
“这段时间过得不好啊,怎麽看你不仅瘦了,气色也差,不会还因为沈士明吧?”
向迩停了停:“他人呢,还在医院?”
“不啊,出国了,去年年末的事了,医生说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但心理有缺陷,反过头来又觉得身体有问题,这是死循环,后来他说要出去,那就出去呗。”
“你很关心他?”
周乐意摸摸脸,惊讶道:“你哪儿看出来的?”
“很早,但我不敢确定。”
“你不好奇我和他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