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之替她接住了。
快到破晓,陈冬青在隔壁房间打电话,向境之打水帮她擦脸,又捏捏她僵硬的双手,问她想不想洗澡。其实已经洗过一次,但她没有拒绝,泡在浴缸里捏泡沫,等到水冷,她再放一缸,直泡到皮肤起皱泛白。浴室很安静,洗手台上只放着简单的洗漱工具,她看到那把剃须刀,想到有次偶然发现向境之在刮胡子,觉得惊奇,好像在她预想中,向境之是绝对不会有长胡茬的,他干净又清爽,那些男性特征总和他相差甚远。
于是她问:“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向境之始终等在门口,却是过了很久才出声:“我不知道。”
“但你就是不喜欢我的,对吧。”
“我把你当妹妹,当朋友,像冬青一样,我一直很珍惜你。”
“你这些话听着很没良心。”
“卓懿,”他说,“可能你不相信,我这辈子不会爱谁,并不是针对你,对我来说,你和冬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相信。”
“相不相信有什麽用,换作别人,这时候恐怕连自杀的心都有。”
向境之沉默良久,又说:“风暴来了,你要往哪儿走?”
“等死。”
他靠墙仰头,笑了:“那真不划算,好歹活了二十年,这一下死了,不可惜吗?”
她不赞同:“人不都要死的。”
“如果是我,风暴来了,我会找桥。站到桥上,就算是死,也能在之前真正看一眼风暴,死在最高点。”
“谁说桥一定是最高点,又怎麽一定能看到风暴。”
“难道不该是庆幸吗,庆幸这时候能有桥?”
等到第二缸水又将转凉,她撑着墙砖起身,身体暴露在灯光下,她扒开双腿看内侧的伤痕,那里有块泡得发白的rou,酒瓶碎片嵌在里头的感受,她至今难忘。接着她套上衣服,打开门,对向境之说:我想去医院。
入这行,就得有自己会在某天被翻旧账的觉悟。卓懿因出演某部历史剧走红那会儿,已有媒体在报纸上刊登一些不入流的报道,但因当时大众媒体不如后来普及,多数绯闻只在报纸及群众嘴里流传,后来又不知怎麽,媒体开始炒作她和向境之的地下情人关系,等陈冬青解释,才知道那是两家公司高层的意思:既然是肥水,何必要流外人田。
向境之对此持保留态度,而问卓懿愿不愿意。他似乎总是很包容的,看她的眼神不带丝毫情l色,像哄着家里幺妹别再怕黑,然后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卓懿仰慕他,好比孩子仰慕长辈,甚至在他伸手问她要不要握着,还胆怯地背过手,挺直背脊要他别再作秀。
她问:“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为什麽还要帮我?”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取消这个方案。”
“你觉得我可怜,是不是?”
“没有。”
“但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有这个原因。”
“我说过,我把你当朋友。”
“会跟我装情人的朋友?”
他叹一口气:“卓懿,我没有亲人,这辈子也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我注定一个人。”所以我珍惜像你这样的朋友。
她憋着气,半天说:“算了,我本来以为我还有点希望,照现在看,根本没可能了。”
开始得毫无真实性,虎头蛇尾也实属正常。向境之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卓懿更在几年后坐稳国内一线的位置,而随着工作渐渐分道扬镳,这段恋情也该收一个漂亮的尾。但就在他们准备“和平分手”的当口,向境之投资的演艺公司倒闭,合伙人跑路,留他一个担保负责债务,又因为其中的财务问题被上头检查,一时“向境之”这名被列进群众的灰色名单。再没多久,卓懿的“绯闻第三者”现身,向境之首次陷入人生低谷期。
虽然后来查证财务没有异常,但他仍选择逃到几千公里外拍戏,留给卓懿的最后一句话是:就到这慢慢结束。气得卓懿为他的“落荒而逃”空邮了一只荷包,里头尽可能拿最大号字体写了两个字“人渣”,以回敬他的自以为是。
再后来,向境之有了向迩,她依旧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打转卖笑,最后嫁给一位自称爱她许久的男人,直到结婚前她才彻底搞明白他名字里最后一个字究竟是怎样的写法,端正写明白了,她盯着,脑袋里有个小人对她说:比“境”字少两笔。说来很奇特,有些东西恐怕真是相通的,这个少了两笔的字,就像她对浪漫的憧憬,也比少女时代要少了两点。
时至今日,卓懿早当自己全忘了,无论是在家里孩子面前,还是对着公司员工,她偶尔感到疲惫和苍老,紧接着又会被理智的火鞭抽得疯狂旋转,她想自己应该停一停,但不知道该怎麽停下,甚至说她早向现实俯首,感情这东西成了生活的阻碍,直到重遇向境之,她没法定义那一刻自己的心情,也没法确定那瞬间的退缩能否称为自己迟来的羞怯。
她逐渐冷静,问他:“你怎麽到我这儿来?那些新闻有人在处理,我以为你应该避避风头,不该再和我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