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帘后的泠归听着这婉转的曲调,几乎愣了,捧着戏袍呆站在原地,叫进来催促他的小童一顿数落。
“哎呀我的小五爷,马上就您上台了,怎么还没穿好衣裳?”小童过来麻利的扯过戏袍,正要给泠归套上,就被对方打了手:“我自己来就好了。”泠归哆嗦着手夺回戏袍,背过身去一层一层套上。
小童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也没说什么,成角儿了的戏子多少有些脾气,哪个班子不是供着的,只要没误了戏,就怪不到自己头上。小童转身撩了帘子,临走前提醒泠归:“小五爷须快些了,今日外面的是个大人物,怠慢不得。”
大人物,大人物。
紧紧抓着衣襟的手指绷得泛白,泠归另一只手缓缓覆上小腹,稍稍用了点力。一层一层布条把肚子裹得紧紧的,摸上去有些硬。
瞒不了多久了。泠归想着,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哎我跟你说,外面的那位可是个大佬,是咱们这的总督呢。”不远处的小童和伙伴说着悄悄话,泠归头一次厌恶自己的听力这样好。
“哇!那他旁边那位呢?”
“不很清楚,只知道是个姓谢的,但能让总督带在身边的总归不是什么小角色。”
“这次接待的活儿可真是大,只希望大佬能多给些赏钱……”两个小童说着话走远了,泠归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后台站着,心几乎要飞出去一般。
谢郎。
泠归拾掇好行头准备上台了。厚重的衣袍掩了布条也遮不住的小肚子,让人看不出不妥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究竟是有多难受。
谢郎。泠归在心里默念着。
我又能看见你了,谢郎。
直到谢了幕,泠归好像才清醒过来。整场戏他都不知道是怎样度过的,似乎并没有出什么错,不然总督怎么会把他和师兄叫上来领赏呢?泠归低着头,不是很敢看坐在面前的两位大人物。倒是师兄泠然好像发现了不对劲,便主动上前谢礼了。师兄本来就灵敏嘴甜,一般这种事儿都是师兄帮忙解围的,这次大概也如此吧。
泠归站在原地神游天外,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激得浑身一哆嗦。只瞧见总督看着他,笑眯眯地唤:“你是叫泠归?”泠归不敢再躲避,只能出声应下。
总督是个体型偏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墨蓝色大褂。此时他端了茶碗轻啜一口,叹到:“早就听闻这戏班子然归双绝,今日一看果然不虚。”总督和善的看着他,他忙低了头回到:“都是巷间传闻,当不得真的。人外有人天外天,我与师兄不过是普通的戏子罢了。”“倒是很机灵,”总督抚掌大笑,指着他凑近坐在他旁边的男人,道:“他说的这些却叫我越来越喜欢他了。”
——不!
泠归险些喊出声,冷不防被师兄掐了一下手腕,冷静了下来,很是勉强的回应道:“我这种梨园戏子怎配入了您的眼。”
“哎,那我得问问谢参领,你觉得这泠归怎样啊?”
谢郎!
谢思庭顺着总督的手指看过去,终于与泠归对视了。半晌,他脸红的像喝醉了似的,眼神四处乱飘,回答总督的话:“这……泠归自然是极好的。”
大家都看明白了。总督这是不知哪儿得的心思,竟要给个参领做媒。不过选的地点可不是很好,好人家那么多,怎么会挑到戏园子头上。大家一肚子疑问不敢问,数双眼紧盯着总督,等他下一步的吩咐。总督也是干脆,直接从班主那儿买了泠归,眼见着好不容易捧出来的角儿被买断了,可把班主心疼的半死,苦着脸去拿泠归的名帖断缘。却又听那总督说:“名帖就不必了,这种好角儿还是在台上最鲜活。今后泠归就是谢参领的人,但是还在班主这儿干,可千万别怠慢了。”
这是要干嘛呀?一波三折比唱的折子戏还要跌宕。戏园子的一帮人都好奇极了,除了两个人。听了这话,班主的苦瓜脸又扬了起来,高兴的脸上褶子都抚平了,连忙道谢。而泠归却像飞似的,心都跑了。
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成了谢郎的人?泠归激动地差点当众笑出来,被束缚着的小崽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的欢快,不断活动个不停。
散了戏,泠归被戏班的人闹哄哄地塞进了轿子。通往谢府的路,分明就几条街的距离,他却感到无比漫长。
谢郎!谢郎!
“泠归!”谢思庭一声声唤着泠归,眼睛晶亮亮的,紧攥着他的手。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泠归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引导他脱下自己的衣袍。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把紧缚的布条一根根解开。
六个月的孕肚一下子弹出来,打在了谢思庭的手掌中。
谢思庭几乎惊呆了,紧紧的盯着硕大的肚子。不知被紧缚了多久,肚皮上一道一道尽是红痕,看得人胆战心惊,不敢想象孕夫遭受了怎样的磨难,竟把六个月的孕肚缚成平常的大小。他心疼坏了,抱着泠归泪水涟涟:“你受苦了……”声音低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