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冬阳一寸一寸矮下去,屋里始终温暖,更别说被窝了,千金不换。以撒翻了个身,心里想爬起来,身体竟然赖在床上不肯动,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后来,还是黛西敲了敲他的门,问他要不要吃晚饭,以撒才强迫自己起床,吃了点土豆和火腿,还刮了胡子、剪了头发。
“您实在英俊呀,”黛西边往他脸上打泡沫边说,“泽维尔家的男人就没有不好看的。”
以撒愣了一下,很快顺利地接下话茬。虽然泽维尔没有说,但不难猜到又是表哥表弟的那一套。客观来讲,他们俩的长相实在没什么相似之处,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会信这鬼话。
两个人就这样攀谈起来,直到黛西拿着刀片开始刮他的脸,安全起见,空气才获得了片刻安宁。
黛西从苏格兰来,却是个美国式的活泼女人,今年四十岁,和园丁是两口子。他们每天晚饭后都回自己家去,第二天一早再来,也就是说,差不多现在就要走了。
果然,园丁候在外面敲敲玻璃,黛西头也没回,只说:“等我一下!”然后用shi毛巾帮以撒擦干净脸,轻轻捏着他下巴左右转转,看是否有刮得很干净,确认无误后,就笑眯眯地跟他道别。
以撒站在门口,手插在口袋里,倚着门框,目送他俩蹬着自行车离开。黛西坐在后座朝他使劲儿挥挥手,小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远去了。
冬季日头很短,眼看房内越来越暗,以撒却没有点灯,默默地静立在窗前,炉火把他的背部烤得很暖和。远处的余晖仅有薄薄一线,倾斜着没入地下,穿大衣的点灯人沿路走来,一盏一盏点亮街灯。
泽维尔还没有回来,是因为知道我反正跑不掉吗?以撒突然有点郁闷。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想到不管去哪里,泽维尔都能拎猫似的把他抓回来、或者让他冷汗涔涔地倒在地上丢人现眼,就觉得连出门走街串巷都没劲了。
无聊透顶的以撒开始在泽维尔的房子里旅游,也没什么有趣的。书看不懂,画欣赏不来,柜子里白底蓝花的瓶子敲起来咚咚响,不知道除了拿来装水还有什么用,桌上五颜六色的小马看上去用途就更匪夷所思了。
以撒去厨房偷了个苹果吃,一边吃一边逛到泽维尔的卧室,这间屋子一看就属于一个单身男人,陈设简单——要是离开黛西,可能还会很乱。他的床头有一本《圣经》,边上立着一尊圣母像。床的另一侧有只大箱子,没有锁,里面存放着一些旧物,主要是笔记本,最早的那本已经蛀了一半,大半纸页脱订,上面的笔迹还很生疏,第一页记了好几个单词,旁边打上问号,顶上记录的时间是1651年秋,正好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前一年。
我当时说他没干两年,猜得果然很准嘛。以撒叼着苹果,一边翻笔记一边想。
泽维尔的笔记本数量并不多,不到一年,他就不再记录不懂的词汇,内容换成了一些天堂注意事项,每换一本,都把其中最重要的几点重新抄在新本子上,其中,那两句“不想喝领导的茶就及时续订报纸。”和“少管闲事!”跟了三四本笔记本。再后来,笔记本上开始记录一些刑事案件相关的事,以撒突然想起来这个天使好像还兼职侦探。
不过,随着笔迹越来越成熟,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而且记录的时间间隔越来越大,最后一本只用了三分之一,末页和倒数第二页的记录时间相差了好几年。
“……我以前有记笔记的习惯,只是现在懒透了,一提起笔就打呵欠,”泽维尔从前袋摸出眼镜,朝镜片呵一口气,用手帕擦拭后架在鼻梁上,“对了,李,我之前跟你说要找的人找到了,完全是巧合,我这么多年……唉。不过我已经决定回去专心打理家里的生意,一战后损失太重了。”再说天堂的任务也太多了。
被称作李的亚裔男人慢慢跛着走来,他端一杯茶,放在泽维尔手边,就在印着“李启明——保密者私家侦探社”名片的边上。
“侦探的笔记就像英国作家的风景描写,怎么能忍住不写一点呢?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这行,恭喜刑满释放。”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就着茶聊了一会儿最近听来的奇闻异事,然后在附近的小餐馆里吃了顿饭。饭后,泽维尔把李启明送回家。
“云很厚。”李启明往窗外看了一眼。
泽维尔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但你到现在也没有告诉我今天叫我来是为什么。”
“就是喝茶聊天,不行吗?”
“别糊弄我,否则我要抢你的拐杖了。”
李启明哈哈大笑。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文件,泽维尔伸手要接,他却抓着没有松手:“我本来打算给你看这个案子,但是既然你要转行——何况我也不知道这个案子对你会不会有点冒犯。”
“冒犯?”泽维尔稍一用劲,就把文件抢到手里,他扶了扶眼镜,默默翻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天主教修道院?让我看看……放心,我不是那种认为所有信徒都是好人的傻瓜。噢,已经定案了,还有什么问题?”
“五年之内,一共有四起自杀和两起意外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