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九回头望了一眼那隐没在丛丛屋檐下的小院落,浑浑噩噩的出了巷口,心中想着要去跟医馆的老者告别,也许这一去便再也见不到了,还要多给阿然买点喜欢的甜食,她最是贪嘴,经常不到半天便全进了肚子。
青年想着想着就笑了,最后还有那个人,刚从小屋中醒来时,谁也不识,便如此全身心的相信着他,即使是去院落中倒水,他也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虽然表面依旧清冷无比,然而那双黑眸中却始终带着几分不安的神色,如今终于全然的厌弃了自己,沈重九唇角上扬,轻轻笑着,随后面上一凉,唇瓣沾上了shi咸的水渍。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医馆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沈重九心中一紧,原本端端正正的牌匾竟然歪斜着挂在上头,而那医馆大门却在青天白日之下紧紧关闭着,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他赶紧推门进去,却见屋中一片杂乱不堪,药草扔的到处都是,他喊了几声“于伯伯”,却无人来应。
匆匆赶到后院中,一片荒凉之景,那不详之感愈发强烈,沈重九试着叫了一声“阿然”,不想忽然传来一阵开门声,他急忙转头去看,却见阿然满脸泪水的站在房门中,还未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阿然便呜咽着扑进他的怀中,泪水瞬间浸透了衣衫,凉飕飕的贴着肌肤。
“阿然,发生什么事了?”沈重九扶住女子瘦弱的肩头,急切的问道。
阿然抬起憔悴的面孔,颤声道:“公子,爹爹,爹爹他。。。要死了。。。”
沈重九忽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心口一疼,随后他感觉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一般,明明心中悲恸不已,然而却眼生生看着另一个自己冷静异常的问道:“于伯伯在哪里?”
阿然颤抖着身子指了指刚才自己跑出来的房子,声音中依旧带着哭腔道:“在。。。在里面。。。”
紧紧抱住似乎快要晕厥的女子,沈重九凝重的带着她进了屋,刚踏进来,便闻到满屋的药味,他缓步走到床榻前,一名老者的面孔映入眼中,几日前还是Jing神矍铄的样子,而此时却满脸灰白之色的躺在榻上,若不是看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便好像是已然故去之态。
似乎是感觉到青年的靠近,老者缓缓睁开混浊的双眼,待看到他之后,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随后颤抖着手想要在虚空中握住什么,沈重九心颤了一下,双手紧紧握住那只好似树皮一样干瘪的手,老者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着急的歪着头看向旁边已经泣不成声的女子。
阿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偷偷擦掉眼泪,哑声对青年说道:“公子,昨日有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来询问你的去处,爹爹跟往常一样没有告诉他们你的事情,却没想到他们找到了在后院里劈柴的阿邢询问,阿邢说见过你,还说爹爹跟你认识,然后那几人就将爹爹折磨了一番。。。”
说到此,阿然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又呜咽了起来,沈重九心中恨极,到底是恨自己连累了老者,还是恨那阿邢说漏了嘴,他自己却也说不清,此时只剩悔恨。
忽然感觉到握住的手动了动,他急忙看向老者,却见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说着什么,沈重九附耳上前道:“于伯伯,你想说什么?”
“帮。。。帮我照顾。。。阿。。。阿然。。。”老者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了生息,沈重九慌张的握住他无力的手,喊了一声:“于伯伯?”
没有任何回应,那稍微有点起伏的胸口也趋于平静,阿然看了看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青年,终于明白发生了何事,大喊了一声“爹爹”,身体重重扑倒在老者僵硬的身体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沈重九独自起身走出房门,眼角微红,看到院落中落着花瓣的桂花树时,面上终于落了泪。
“阿氿啊,你说你喜欢桂花酒,等着伯伯给你酿几坛,想喝多少喝多少,到时候还可以给你兄长也尝尝,伯伯的手艺可好咧!”
青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肩膀微微颤动,可是他却连名字都是骗他的。
。。。
沈重九同阿然一起将老者埋在了后山上,阿然说他生前最喜欢去后山,他说在山中采药时是最为快乐的事情。
一切都安置好后,沈重九问了阿然是否愿意跟他回流云宗,阿然怔愣了半晌,不明白是何意思,青年吐出一口气,才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以及名字。
阿然沉默良久,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爹爹说的是真的,公子真的不是常人。”
沈重九不知该如何回答,便低声道:“对不起,我。。。”
女子摇了摇头道:“公子无需说对不起,如果我跟你走,你会顾我一生一世吗?”
沈重九心中自觉愧对于她,便点点头道:“会。”
阿然眼睛依旧红肿不已,然而此时展露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竟是比往常更加动人:“好,我跟着公子,公子去哪我便去哪。”
于是沈重九陪着阿然回了一趟医馆,收拾了一下衣物便开始启程,却不料去雇佣马车的路上,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