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吴党彻底与周遭郡县断开联系,成为一座孤岛。
外面的人不知道城中人还有多少,也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更不知道疫病是否蔓延,阵尹军只知道他们暂时无法攻入,城墙上往外抛病死者的衣物,为避免感染,阵尹军在医官的嘱咐下,约有七日不敢靠近城门,只用冲车抛掷巨石和沥青,但看城内冒了几日黑烟后,一切又趋于平静。
御史大夫一切求稳,怕疫病蔓延,不许突围,杨铎恰巧也不想逼得太紧,高翰直接去谭国支援高珏,唯有奚豹急的跺脚。
与他一同跺脚的,还有高骨。
据高骨观察,杨铎迄今为止,一举一动堪称保守规矩,并无与城内人沟通的意愿,可细瞧之下,却也看得出杨铎有火烧在心中。
高骨不希望他如此稳重,他希望杨铎与奚豹携手同心,一口气攻破吴党,而不是听从御史大夫的老朽之言,在外面晒着太阳等里面自己消亡。
他们每慢一步,虞望便多一分危险,他快要等不及了。
城外人心急如焚,城内人同样水深火热。
在成为孤岛十日后,影响传到了郡守府邸,蝉予看着郡守分给他们的饭,仅仅是糜子与豆饼,牛rou已然绝迹,杨炎芳蔼身为将军还能得到些牛rou干,可杨炎幼清死活不肯要,卿族犹此,更何况下面的兵卒百姓。
蝉予每过段时间便去城里转一圈,收集各个流言与消息,眼睁睁的看着吴党由躁动变得死寂。人们原先还在家中呆着,现在纷纷走到外面,树皮,草根全被带回烹制,鸡犬声不再有,为了抢夺一口食,一口水,伤亡每日都在发生。
蝉予渐渐只敢在固定地方走动,因为他闻得出,一些街坊寂静无声,散发着他所熟悉的怪味,还有莫名的腐臭,疫病如同鬼魅一般,从霄州跟到了吴党,在众人都在担心饥饿时,从暗处悄然袭来……
相比百姓,兵营要比他们好上几分,每日靠干粮充饥,吴党的水井都已干枯,将士们只能干嚼,又过了七日左右,实在坚持不住,杨炎芳蔼只能痛下决心,杀战马充饥,以血煮rou,将士们这才吃了顿饱饭。
而这些,蝉予都不敢讲给杨炎幼清知道。
远远闻着腥热气息,蝉予竟不觉得恶心,反倒口水津津,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往回走,吃他的糜子去。
蝉予多日不骑马了,怕骑出来被饥饿的百姓拦下来。
慢慢走在归途中,蝉予又经过城中最大的那所祠堂,今日不同,祠堂门口的空地上堆起了巨大的篝火,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百姓哆哆嗦嗦的跪拜。
蝉予心里略惊,今日之前,还未见吴党内有拜火之人,怎么忽然就搭起来?
蝉予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这边来,走近了发现一黄衫小童在篝火旁唱歌,那声音细如蚊蝇,却吐字清晰,蝉予不自觉立在一旁,听了起来。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一曲唱罢,小童转身离去,周遭响起压抑哭声。
蝉予心中凄惨苦楚,他们都是征人,注定要像草木枯黄衰败,可谁又甘心做那草木呢?如若可以,谁又想在这困境之中枯萎而死……
蝉予深深叹口气,将拜火一事扔到脑后,缓缓向府邸而去。
走到府邸门口时已是黄昏,如血残阳拉长蝉予倒影,进门前,他一打眼,看到自己影子一闪,他赶忙向反方向望去,就见一身影消失在一侧的夹道子里。
蝉予身体先行,慌忙敢上去,幸而动作快,见到那人背影。
是个细瘦身材,个子不高,犹如感应一般,他回头看了一眼,虽面目捂着,那一双眼睛却让蝉予过目难忘。
是异目人!
“哎!!你站住!!”蝉予抬腿便追,那异目人哪里肯听,加快脚步,猴子似的跃上墙头,消失在树冠之中。
蝉予气喘吁吁站在墙下,无能为力,终日不得饱食让他体力大不如前,跑这几步便满身虚汗,心跳如擂鼓,瞧那异目人矫健身姿,定不是在城中久居之人!
蝉予无奈,只得回到随园。
园中桃花早已败光,换成新绿嫩叶,比墙外更有春色,墙外的树皮树叶早被剥光,光秃秃跟冬日没什么两样。
杨炎幼清就在屋中枯坐,靠着减少活动来缓解饥饿,庞平守在一旁,也是枯坐。
“刚才我看到异目人了!!”蝉予进屋后说道;“是从院墙翻出去的!是来找姑姑的吗?”
杨炎幼清睁开眼,憔悴的看看他,垂下头。
蝉予不知何故,看向庞平。庞平这几日比刚来时恢复许多,因为这一路他走的辛苦,现在只是吃的少还不用远行,他看着状态反而比别人要好。
庞平自然不会给蝉予回答,杨炎幼清不开口,他也不会说话。
最后还是杨炎幼清做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