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那头猛兽醒了过来,嘶吼着露出了尖利的爪子。脑海中,我随着一声咆哮猛扑过去,一把将她拽出来拖得远远的。而现实中的我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直到校医院的护士将人们推到一边,才踉跄着挪开,差点被别人的脚绊倒。
有人高声问了句什么,好几个人同时做出回答,引来了更多的问题。我无法决定究竟是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返回城堡,干脆随着移动的人群挪来挪去。朱利安已经松开了卡珊德拉,但她开始拽着他的袍袖,不让他起身。我和朱利安对视了一眼。他脸色很难看,额头布满汗珠。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就在这时,后来涌上来的人群终于成功把我进到了外围,我彻底看不到他了。
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我回过头,正好看到场边一闪而过的一道黑影。直觉告诉我那是一个我认识的人,但在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见他的脸,无法确认。
我回过头。这场闹剧已经收了尾。亚当斯蜷缩在担架上,还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朱利安已经被几名教授围了起来,他们的表情叫人读不懂。两把扫帚被遗忘在草坪上,静悄悄地躺在那儿。人群逐渐散了开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换着对刚才这场事故的疑问和猜测。
我注视着朱利安,他背对着我,肩膀有些僵硬。他肯定是被那几个教授的问题弄糊涂了,甚至忘了把魔杖换到右手里。可这并未拨动大家敏感的神经,没有一人冲过来,或惊讶或落井下石地质问他,为何用左手施展咒语。这问题现在看来绝对是可笑、无法理喻的,但在那段时间,这还是个足以让人感到羞愧难耐的可怕问题。
还没来到这国家时,我曾亲眼见到一个左撇子被其他孩子按在码头上,用鱼竿狠狠地击打着他代表罪恶的左手。过路的大人什么都没说,可我相信他们都明白这不是玩闹。当地教区的牧师曾在一次布道里宣布,任何“不正常的存在”都是恶魔的化身。英国想必也是相同的情况。要是他们能多活几年,会为人们的宽容而惊讶得下巴都掉下来了。不过,也许这就是上帝的旨意。这群暴徒终将会被惩罚。
与那些可怜人不同的是,朱利安是个当之无愧的英雄,而所有人都接受这点。甚至没人注意到他是个左撇子,我想。这就是光环所带来的特权吧,在这最好又最坏的时代,他的“缺点”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计。
我想不明白为何我对此感到那么失落和苦涩。
注1.梅乐思:原著里为“Merrythought”,直译为“快乐的想法”
☆、第10章
[Better never meaer to everyo always means worse for some. —The Handmaid’s Tale
更好并不意味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更好。它对有些人眼里意味着更糟。——使女的故事]
我又梦见了我曾经的房子。有我丈夫和孩子的那个。那个曾经被我称作家,直到它作为家的两个原因都被夺走了的房子。
我坐在书房的壁炉前。我坚持要求房子里有这样一个房间,有这样一个壁炉。算是对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的模仿,很滑稽,但它奏效了。房间角落里的沙发上放着浅色靠垫,不小心的话会直接陷进去,想再出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还有张实木桌子。我坐在地上,背对着门,身下的地板烫得惊人。可我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是起满鸡皮疙瘩。我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双手抖得如同落叶。
抖得像落叶,我琢磨着这句话。这房子里的落叶都被烧掉了,就在我面前的壁炉里。它们绝不会被堆在后院里,让孩子们跳进去,或者被用来做其他人会做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的手也会在死前或是死后,被我或是被一个有着悲伤面孔的陌生人烧掉,我想。它们总有一天会化成灰烬的。
然后我仔细看着我的手,意识到它们还不是一个老太太的手,暂时还不是。当然,静脉已经开始缓缓隆起,皮肤也逐渐失去了弹性,但它们仍然是一双年轻的手。我问自己,这样一双年轻的手为什么会在颤抖,像我曾经照顾过的那些老人。但我马上就明白过来,是寒意。我坐在火边,可还是很冷。也许可以怪罪于室外的温度,但现在还没到秋天。
我的儿子没敲门就直接走进屋子。他不需要敲门。这是他的家,他承不承认事实都是如此。门没关,就和以往一样,你甚至感觉不到里面的人换了。只靠听他的脚步声,我就知道是我的儿子;他走路的方式很独特,他步伐向来笃定,就像他了解世界上的一切,即使一根木棍替换了他的一条腿之后也是如此。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不是我要讲的。
不管怎样,我儿子进来了。我继续垂着头,打量自己的双手。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问我。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谁,我说。我想你知道,他回答道。
他是对的,但我没再说话。然后,他沉默不语地转过身,没等那个永远不会被说出口的答案。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因为他有自己的判断了。我听到他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