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我踢到了什么软物,低头一看,发现是个带流苏的米色垫子。少数几样我从旧房子带来的物件。我没意识到自己已从桌边站了起来,不巧碰掉了椅子靠垫。我没管它,而是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脑子里一团糨糊。
我下意识地探向脖子,摸到了一根细细的金属链子。这是朱利安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我没有把金币和房产算进来,也不想将铺天盖地的讣告以及慰问信函与之混为一谈。其实严格来说,这东西根本不是他的,但我还是固执地给它贴上了朱利安的标签。
那就这么说吧:这是他留给我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东西。
朱利安·霍尔斯特德·阿拉斯托·迪戈里。他父亲和儿子的名字都被他占用了。或许我该提一句,老霍尔斯特德至今仍生活在瑞士靠近山脉的某个地方。我们很久以前就断了联系,那时我还不像现在这样白发苍苍——天知道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大概比我更要老态龙钟、眼神浑浊吧。
我该从哪儿开始呢?我可以洋洋洒洒地写下几页别人的故事,却不知该怎么将朱利安,我理应最熟悉的人,用文字记录下来。我怀疑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自己就失去了这个本领。
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试着写下来。不单单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我更好地理清自己的思路。或许我该从结束的地方开始。可我担心再延迟下去,我就会忘记。我实在不忍心让这个故事从我指尖溜走。
然而,我已经忘记了。我能记住的是,仅仅是照片能提供的寥寥无几的信息,他曾经硬朗的侧脸,曾经笔直的长袍。我忘记了他后来的样子,他嘴边的细纹,耳侧的雀斑,腿上的伤疤。我不认为自己是故意遗忘了他不美好的模样,但也许我确实那么做了;我下意识地将他留在了那之前,在一切还没有乱套的时候。
我抚着脸颊,想象着是这是他的手。然后我摸到一片chaoshi。
1969年,几十年的黑暗刚刚露了个头,还没完全伸出利爪。
虽说门大开着,只要里面的人抬起头就能看到我,我还是轻轻地敲了一下。我不愿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他已经够辛苦了。
不出我所料,我的丈夫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结果被直直照向面部的台灯刺得眯起眼睛。“诺克斯。”他疲倦地念道,灯光马上暗了下去。我走上前,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他手边一摞整理好的羊皮纸上。我知道他不会介意的。
“今天是谁?”我把倒好的茶递了过去,他咕哝了一句“谢谢”,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子。他两鬓的白发从这个角度看来格外明显,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
“克劳奇。他一刻也停不下来,我想可以用‘工作——狂’来形容他吧。”他说,因为不熟悉的词汇稍停顿了下,要不是熟悉他到了极点,我肯定无法辨别那是口拙,还是为了强调某件事而特意的停顿。
“‘工作狂’?”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往里放了两块方糖,跟着他重复了一遍。“这倒是个新词。你是在哪儿看到的,预言家日报,还是唱唱反调?”
“多lun多每日星报*。”
*麻瓜报纸
我仰头大笑起来。他也笑了一下,将杯子嘴边。雾气在他戴的单片眼镜上留下了一团白色,他随手把它摘了下来放在胸前的口袋里。他的动作让我忽然想起那次无意中看到,克劳奇在法庭上近乎癫狂的模样,不由止住了笑声。他询问地看向我。
“你得小心点他。我不信任那类人,简直像个疯子一样不肯善罢甘休。偏偏阿拉斯托就崇拜他,我真害怕他也会变得那么偏执。”
我的丈夫对自己儿子的行为不置可否,“你知道他现在叫自己‘穆迪’了吗?”
“为什么,心情多变的郁闷鬼?”我不解地问道*。然后反应过来了。“天啊,就那个阿莫斯和罗茜*给他取的外号?”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真的下决心用这个名字了吗?”
(*Moody也指喜怒无常、脾气坏的人;罗茜为罗歇尔昵称)
“他不愿意用也没办法。罗歇尔那次跑到他的办公室里大喊大叫,弄得所有人都开始叫他这个外号了。”朱利安放下杯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舒展已经僵硬的上肢。“那次也不能怪阿拉斯托,他在下‘判决’以前,怎么能猜到埃德加就是不小心把分院帽烧起来的人?”
也可能是他猜到了,故意想给捣蛋的妹妹和她最好的朋友一个警告,我想,但没说出来。“罗歇尔都快气疯了。”想到女儿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就是想搞个恶作剧,谁知道邓布利多养了头凤凰在房间里。”
他离开办公桌,沿着墙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指尖拂过书架。他在离我最远的角落里停了下来,将一本书抽了出来放在那层书架的边缘,翻到中间一页,随手将细细的绸带拨到一边。看了两秒,就又把书合上了。我明白这动作意味着他根本就没读进去,只是想找个别的东西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
“最近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