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仁失踪了。
这个消息在荀府暗地里传开的时候,荀从正端着他的青玉暗纹茶盏喝着朝中最新上贡的云雾茶,消息从外面叽叽喳喳的下人嘟囔传入他的耳中时,荀从手一抖,这么一碗可媲美寻常百姓一家人一年饭钱的茶水连带着那个更是价值不菲的茶盏一起叮铃哐啷地摔在了地上。
破碎的玉片在地面上不安地来回翻转着,旁边候着的丫鬟赶忙小步快走过来,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收拾起碎块。
若是往常,无论是下人失手,还是纯粹是荀从自己作妖,凡是坏了东西,惹他不高兴了,他定要暴怒呵斥这些下人一顿。可这次,荀从一反往常地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让侍女抓紧出去,他要一个人呆一会。
府里传的,准确来说不叫荀仁失踪,而是荀仁私自出逃了。原因无他,荀仁住处已是人去楼空,他的行李也全被打包带走。如若是失踪,哪有人会把行李都一起掠走的?更何况在他屋内的桌上还发现一封简短而决绝的辞行信。
荀老爷拿到那封信时,气得胡子都在哆嗦,脸色一会青一会红一会白,眼看就要晕厥过去,还是荀文冲上去好言相劝着,这才算没有当场暴跳如雷。荀府少爷出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尽管荀老爷怒不可遏,还是警告府里一丝口风都不准透露出去,更不许去找人,免得叫别人看了荀府的笑话。同时三姨太也受到重罚,以教子无方的名义被幽禁在闺房之中,不得外出一步。
荀从当时就在旁边站着,他惴惴地低着头,时而不安地抬眸看一眼荀文。只是荀文一如往常温柔和煦,一副关怀父亲、Cao心荀府大事的得体样子,反而显得他这样怯怯懦懦,格外反常了。
但是荀梨蕊和三姨太不这样想。大约就在他传了话,叫荀仁去见荀文的第三天,荀梨蕊便焦急地冲到他房间里,揪着他的衣领满腔愤怒又揪心地喊道:“你把小仁弄到那里去了!”
“什,你说什么?”荀从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一把拍掉荀梨蕊抓着她衣领的手,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顺带收拾起脸上几乎要遮不住的惊慌失措。半响,这才抬起头来慢悠悠地道:“他去哪关我什么事?这么大个人还能被我吃了不成?”
“你!”荀梨蕊眦目欲裂,银牙紧咬:“这府里就属你天天与小仁作对!此刻小仁不见踪影,必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呵,开什么玩笑!本少爷这样高贵的身份,用得着使手段去对付这样一个不得宠的庶子?”荀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抬头睥睨很是高傲的样子:“再说,他又高又壮,我看起来那里像打得过他的样子?要是哪天我失踪了,你去质问他我看才更合理呢!”
“……真不是你做的?”荀梨蕊眯起眼冷冷地盯着荀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不是你做的最好。你给我记住,小仁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荀梨蕊定然不会放过你!”
说完,少女猛一转身,脚步踏得咚咚作响地离去。荀从从椅子上一下跳起冲过去关上房门,又慌忙抓起桌上的茶壶连贯了好几大口水,这才逐渐平复下紧张的心情。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大哥……”
荀从讨厌荀仁,那是必然的。因为从小他母亲就对三姨太怀恨在心,日日在他耳旁诉说三姨太是个狐媚妖怪勾引了荀老爷,她有多么下贱,多么不知廉耻,她的儿子自然也是卑贱低微,根本不配做荀府的少爷。
荀从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对荀仁也没什么好印象,因而隔三差五便去找荀仁的麻烦,非要看他吃瘪才算开心。只是荀仁还小的时候,常常受到大哥的庇护。每次他去抢了荀仁的吃食玩具,看着那呆头呆脑的娃娃穿着脏脏的衣服坐在空空的桌边一副可怜样子,他就高兴。可是第二日去了,总会又重新摆满好东西,有些是二姨太送来的,有些是大哥送来的,无论他怎么作恶,荀仁总归是受不着苦的。
这让荀从很是不满,凭什么一个贱婢的儿子,能享受到和他一样的待遇?于是他变本加厉地去欺负荀仁,敲他个脑瓜,打他的屁股,趁人不注意推他一把,让那小孩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哭,荀从便作恶得逞地哈哈大笑起来。
可惜这也没持续多久,荀文找到他郑重其事地警告道:“你若是再欺负五弟,我就克扣你的饭食与月钱,让你过得比他还贫寒。”
大哥说话算数的,在他心里比母亲的威严还大。荀从心里不满到了极点,表面却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回到房间里,又实在气不过地把东西都砸了一遍,候在一旁的下人也被喷了个狗血淋头,这才算是出了些气。
小孩子记性差,忘性大。尽管荀从如此欺负荀仁,被荀文警告后多日没去捣乱的荀从还是耐不住躁动的心情,打算再去那小破院子看看那下等小孩。谁想到那小孩躲在门口怯生生地望过来,张着一双水汪汪又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声音糯糯地叫到:“三,三哥……”
荀从心情一下子好了大半。
从不正眼看人的小三少爷跺着大步子走过去,装大人模样傲气地摇了摇扇子,鼻孔都快戳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