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我终于了解了父皇那句话的含义。
而那时的我,已然满心冰冷。
此时我们正行进至博浪沙附近,在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我便觉着好似有那么一点的熟悉。
我蹙着眉思索着,这种熟悉感绝非空xue来风,在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我便一直心下不安。
他看出了我的异样,挑眉问我是怎么了。
但我却又实在没有想起什么,便是想回答也无可奈何,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同时全副身心都警觉了起来,密切观察着周围的情状。
不久之后,我的预感成真了。
巨大的落石滚滚而下,目标直指车队正中父皇那架最奢华的马车。一时间地动山摇,巨石落地之时整个大地都在震颤,其情形当真犹如地动。
未及思考之时我便已将他护在了怀中,腰侧长剑出鞘,整副身体都紧绷起来。
我不知此处会有多少的埋伏,亦不知此举又是何人指使,当时的我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护他安好。
哪怕代价是我的性命。
可这场混乱很快便平息了下去,落石之后便再无人追击,反倒是有兵士来报,那名投石之人已被抓捕,来请示理应如何处置。
他的表情十分淡然,仿佛刚刚那场混乱同他丝毫没有关系一般,只挥了挥手轻描淡写道,“杀。”
我正待同他说些什么,却有另一名兵士随即来报,那辆本应由他乘坐的马车已经彻底被损毁。
如果他当时正在那辆马车里,那么后果实在不堪设想。我的心中一片庆幸,竟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还未等我这般的庆幸平复下去,那兵士却又说,距离那马车最近的通武侯因为当时距离马车太近,混乱之中被马车崩裂的碎片击中,如今已然昏厥,生死不知。
一瞬间,我只觉如堕冰窟。
「通武侯,生死不知」
似乎所有的一切思绪都在离我远去,我的脑海之中只剩这两个词语,永无休止地循环下去。
王贲,那个整日里同我嘻嘻笑笑讨我欢心,爱我至深的小将军,生死不知?
我觉得荒谬极了,我想过身旁所有人都可能离我远去,不管是胡亥张良燕丹还是高渐离,我却独独没有想过王贲。
王贲,会死?
他征战六国,尸山血海之中淌过来,他没有死。可是现在,不过是一次小小的东巡,不过是几片马车的碎片,他却生死不知?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放开了父皇的手,怎样冲下了马车,怎样跌跌撞撞一路来到了王贲面前。
我只知道,当我看到他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的时候,我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我想要去抱他,可我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我不敢去碰他,我怕一碰之下他便真的会死了。我牵起了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感觉到我自己的体温甚至比他还要冰冷。
我这才意识到,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我是头一次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害怕到这一刻的我抛下了所有,跪坐在他的面前如同一个无助无知的稚童。
随行的医丞很快便赶了过来,帮他号脉、验伤、包扎,我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医丞忙完这一切之后才急切地抓住了其手腕询问他的情况。
可那医丞却只告诉我,尽人事听天命,吉人自有天相。
我僵立在了原地,维持着那个抓着医丞的姿势站了良久良久。
听天由命?王贲的死活竟要听天由命?!
我忽而感到了无边的愤怒,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在愤怒什么。那无边怒火熊熊,仿佛要将我灼烧殆尽。
我头一次如此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我朝着那名医生咆哮怒吼,勒令他必须要将王贲救活过来,我甚至以那名医丞自己的姓名作为威胁,直让那医丞对我磕头如捣蒜般连声哀求。
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时,正是我的父皇。
“你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他看着我,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态度,只是那双眼睛之中竟隐隐透漏着几分兴味。
兴味?在我如此失控的此时此刻,他竟在觉得我这样的情态十分有趣?
“怎么,难不成你也要像对那医丞一样威胁朕不成?”
也许是我眼底的怒火太过明显,他挑眉看我,一句听起来轻飘飘的话却重新将我从那无边怒火之中拽了出来。
“儿臣不敢。”我敛下眼睑,答。
他便那样看了我一会儿,而后忽然问道,“你可知,今日之事其主使是谁?”
主使?那推动巨石的人不是已经抓住问斩了吗?这主使……也就是说,幕后另有其人?
想到这一点,我终于想起了先前那“博浪沙”为何会令我觉得熟悉了。在我那些已然模糊不清的前世记忆里,在我对张良那本就不算详尽的了解之中,有一条便是曾于古博浪沙刺杀始皇帝!
全身的血ye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