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醒了,就在蒙毅说他定会醒来的第二日。
彼时东巡的车队正在行进,他躺在我的马车之中,我正在他对面奋笔疾书。
昔年我曾担心记录下我已知的历史后若是被旁人看去恐有所忧,如今既然嬴政已知晓一切,自然再无顾及。我将那些脑海之中的记忆一点点誊录下来,并思考着其中有何可取之处,有些又该如何避免,亦或是探寻解决之策。
许是我思考的太过认真,当我终于忍不住脖颈酸痛而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对上的便是王贲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
手中的笔顿时跌落,在尺牍之上晕染开一片墨渍。
我连忙将朝着马车外传唤医丞,又将那成摞的竹简堆到一旁,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我开口问他,声音竟因欣喜而有些颤抖。
“无甚不妥……”他如此回答,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连忙倒了茶水过来,扶着他一点一点帮他将水喂了下去。
他这才好了许多,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只是头上有些疼。”
他头上正被那马车碎片击中,如今伤口尚未愈合,马车又还在行进途中,会疼也是自然。
我在他那侧座位上坐下来,将他挪到我的腿上躺着,中间还垫了一层软垫。
“如此,可有好些?”我将他落到了脸上的头发重新理正,低头看着他。
“确实好多了。”他这样回答着,又朝我笑开来,“只是这位美人为何对我这般好?难不成是对本将军芳心暗许了?”
我动作顿了顿,却只当他如同往常一般故意闹我,“芳心暗许可不够,以身相许如何?”
他的眼睛一瞬间便亮了,几乎便要从我腿上坐起来,却又被我拦住只得好好躺着。
“此话当真?”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好似生怕我反悔似的。
“自然当真。”我且哄着他,反正「以身相许」又不定是什么许法,抛下了扶苏这个壳子之后耍赖我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更何况面对的是王贲。
“如此甚好。”
他正这样说着,医丞便来了。我们的对话由此中断,我看着医丞对他号脉观相,最终只道他既然已经醒来便再无大碍,只须每日里好好调养便可痊愈。
见医丞这般所言,我不由得放下了心。
“美人,既然我无事,那你何时便能嫁我?”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医丞还在一旁写方子,听到这句话时手中的笔顿时一歪,在那竹简之上留下了一大片墨痕。
我心下一片无奈,这王贲怎的伤了一次之后倒是变得更皮了?以往他虽亦常常同我开这般玩笑,只是到底都是无人之时。如今医丞并一众侍从尚在,连嬴政也打发了宫人来探问,他倒是放肆的很。
“玩笑之言,诸位切莫放在心上。”我朝着那一众侍从道。
那些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只低头应诺。
只是王贲却不依了,连忙拽住我手,“如何是玩笑?方才分明是你亲口所言!我们如今这是身在何处?等回了军营,本将军便娶你。”
我正待说什么,一旁的医丞却有些踟蹰地开了口,“敢问将军,如今是何年岁?”
是何年岁?自然是始皇帝二十九年。
只一瞬间,我便领悟了医丞的意思,顿时重新低头看向王贲。
“年岁?自然是己丑年。”王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己丑年,也就是始皇帝二十五年。
一瞬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竟以为如今是四年之前?
“你可知我们正往何处去?”我问他。
“不是正要去攻辽东吗?”他朝我反问着。
“你不知我是谁?”我继续问。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一脸恍然大悟。
我正待欣喜,却不曾想他下一句话却是,“我竟还未曾询问美人姓名,实在是我的错处。不知美人如何称呼?”
我心下一片冰凉。
那医丞见此,连忙咳嗽了两声,用眼神示意我跟其出去。
我将王贲好好安置下,这才随着医丞下了马车。
因着王贲醒来的缘故,车队已然暂时停下了,马车之外倒是来了不少人,蒙毅也在其中。
见我和医丞一起出来,蒙毅蹙了蹙眉,显然是已经猜到了几分。
下车之后,我先是以“通武侯现今已然醒来,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仍需静养”为由将其他的一应朝臣侍卫等打发了,这才同蒙毅一同听那医丞讲述。
而那医丞所言也确实合乎我先前推测,说是王贲因为伤了头,想必大脑当中有气血瘀堵,因此造成了记忆混乱,乃至于丧失部分记忆。这在战场上的受伤兵士之中其实并不罕见,有些人醒来之后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爹娘是谁都记不得了。
我感到一阵荒谬,这等事竟当真会发生,而且是发生在王贲身上?
蒙毅看着我的表情,“他连